方氏之父现如今非但已经转为良籍,甚至在长安县衙谋了个衙役之职,虽然在士绅眼中不算什么,然而相比普通平民却是公府中人,自然更有权势,他又并非皂、快、捕、仵等贱籍吏役,身后还有毛维撑腰,莫说一应“同僚”,便是主薄等正式官员等闲也不敢得罪,方氏有这样一个父亲,又嫁了个任职六部吏员的丈夫,自然不会将区区商贾看在眼里。
只听她言之凿凿:“我这车辆虽然并无大损,然则因你冲撞,我却受惊不浅,还因冲撞砸了个玉盏,只让你赔钱十贯已是大度,故意害伤贵籍,绑去官衙可得判徒杖!”
“凭这娘子,所言颇为荒谬。”
正在大发雌威的方氏忽然听得一声脆亮的斥驳,描画得粗/黑的八字眉一挑,一鞭子抽在地上:“谁敢多管闲事?”
十一娘上前一步,顿时吸引了不少目光。
见只是一个十岁左右孩童,路人纷纷吸了一口凉气,不过一些因为围堵滞留在此干脆也参与旁观的贵族阶级却品度出些厉害来,这下更是一副等待好戏将演的兴奋神色。
方氏是什么身份,早先她自己已经显摆出来,真正的贵族士绅自然不以为然,不过可巧今日没有急公好义者,再者也不愿为了户商贾得罪毛维党羽,所以都抱着坐壁上观的态度,不过一见这女孩,衣着装扮才是真正富贵门第,身边又只跟着婢女家奴,甚至没有兄长跟随,这说明什么,说明女孩身份更不普通,家长完全放心她自由出入,压根就不担心有人胆敢冲撞。
闹事这位所谓贵籍倘若尚有眼色也就罢了,否则……今日只怕会吃不了兜着走。
方氏倒也看出女孩出身富贵,可她的想法却与周边贵族全然不同——既无家长随同,可见并非显望闺秀,最多也就是个富商家的女儿罢了。
可语气到底还是柔软了几分,富商可不同普通商贾,与显望士族多有来往,虽不需太过畏惧,最好也不要得罪。
“小娘子不知就理,莫管闲事。”方氏终究没有将那鞭子直往十一娘抽去。
“路遇不平,原该主持公允,这闲事既然被我遇着,今日还就管定了。”十一娘轻轻一笑,也不与方氏讲究什么委婉机锋:“娘子车驾在路口急拐,对方毫无防备,再兼路滑,才生意外摩擦,若论过失,本是娘子一方更大,即便有纠纷,也该报官衙处断,娘子却率先滋事,讹财不遂则大打出手,自称贵籍官身欺逼良民,岂非视法令为空文恃强凌弱?”
围观民众早有看不惯方氏跋扈,听这话后连声叫好。
方氏气急败坏:“什么东西,胆敢对贵人出言不逊,说我讹财?难道我遭受损失不该追索赔偿?即便往官衙,我也占理!”“莫说娘子车驾并无大损,即便彻底毁损,也不值十贯赔偿,岂非讹财?再者,娘子动手伤人有目共睹,固然因尊卑之别依律减等,也是要受律令追究,而有意欺逼良民仗势凌弱,娘子这官身,恐怕就会被御史参劾去职了。”十一娘有心激发方氏怒火。
眼看方氏就要暴怒,却忽有一青衣仆从上前,对方氏身边那壮汉耳语几句。
壮汉变了颜色,立即阻止方氏,压低声音告诫。
十一娘蹙眉,看了一眼青衣仆从的去向——停在道旁一辆马车,没有徽标。
“今日此事罢休,我不与你等一般见识。”方氏竟然偃旗息鼓,就这么离开。
围观群众吁声不断,却也很快散去。
十一娘只觉老大没趣,怀疑那青衣仆从之主应是认出她来,这才提警方氏,方氏如此听教,那提警者大约是毛维一党?
她也正要离开,却忽然听得一句犹犹豫豫地问询:“可是十一娘?”
却是一骑从南向北,踩鞍下来的中年男子虽然风尘仆仆,削瘦不少,然而十一娘还是一眼认出了来人。
连忙见礼:“阿耶。”
正是远道归来的柳长史柳均宜,这一路因为风雪阻绊耽搁不少行程,今日好容易才赶返京城,正急着回宫见圣复令——外任官员奉诏回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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