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薛昭带去居卧:“我要教你阿姑弹琴,你先背习论语,一会儿考较。”待十一娘也示意青奴、碧奴退下后,陆离才冲齐光一揖:“三哥不需多言,我并未放在心上,三哥还是先去劝慰世父,转告咱们与祖父商量之事。”
薛齐光见堂弟心平气和,真不像有半点怨气,这才没有再着急分解,还了一揖,转身离开。
陆离跽坐下来,见十一娘意欲询问,却轻轻一笑:“五妹多久不曾弹抚瑶琴?”
十一娘不知陆离为何会有此问,稍稍一怔,想了一阵才答:“许久不曾弹抚,怕被人听出端倪。”
“今日与我合奏如何?”陆离说完转身,从身后瓷瓮里抽出一卷纸轴来,铺于案上:“这是《燕歌》瑶琴曲谱,凭五妹记力,一刻足够。”
十一娘虽然只带了琵琶,不过这间暖阁原本就备着瑶琴,不需再废周章,因而在她看记琴谱时,陆离步于琴案前,先演奏一遍《燕歌》,以加深十一娘印象。
他的指尖拨抚丝弦,目光却频频看向跽坐不远的少女,此时容颜,似乎与记忆中那张从不曾淡忘的面貌逐渐重合,而在琴声幽漫中,那些他冰封心底不敢触碰的往昔,这时又浮现眼前。
甚至不需要去回忆。
就如此自然的呈现。
她看记琴谱时的习惯还与重前一样,专心致志,因而他并不担心她这时会被琴音吸引向他看来,发觉自己眼里的情绪。
渥丹,我们从未合奏一曲,我曾为这遗憾痛悔,懊恼当年不应如此计较完美,抚琴者若是不在,曲子再好,又有何用?
所以今日,我忍不住弥补这一遗憾,这首琴曲,只属于你我。
长指勾出最后一个音符,陆离已经掩示好眼中情绪,平静的目光与十一娘对视着。
他看见她轻吁口气,唇角扬起如释重负般的笑容:“四年未碰瑶琴,不瞒陆哥,我是真没从前自信,好在听你抚奏一遍,可勉力一试。”
陆离微笑:“无论过了多久,有些事物记得便是记得,不会生疏。”
这一语双关的话,却没让聪慧敏锐的十一娘听出别样意思,她笑道:“但愿如此。”
双膝跽琴案,四目交会意,琵琶先拨响,瑶琴后奏应。
起段轻而缓,仿如春将晚,红雨漫漫下,香流淌淌远。
忽而音渐急,骤然风雷剧,狂低千树摇,暴涨万浪起。
不再温柔乡,分明生杀场,铁骑追狼烟,吹角震川疆。
铿锵收沉缓,依若春将晚,花下人不在,水畔余冷盏。
一曲尽,十一娘怔怔许久,好容易才平息心情,她不由大声称赞:“陆哥所谱此曲,若为世人听闻,又是一曲千古称颂。”
陆离也笑,可那笑容有些恍惚苍白,他仍抱着琵琶,指尖却已被敞袖遮掩,一开口,话题也不在琴曲上。
“五妹,我世父仍然坚持力保刘渡,我不能说服他。”
十一娘的心思也立即收敛,想到早先薛三哥满面歉意,问道:“世父可是怪你多疑?”
陆离摇了摇头:“五日前咱们商议后,我本想立即知会大父,大父却因受凉病倒,略等了两日,刘渡一案却有新进展,司天丞上谏,天象异变,长安九月飞雪,为冤禁忠良之兆,故,世父与冯伯璋上本,恳请圣人慎视上天赐警,释放刘渡。”
居然这回天象异变让刘渡成了受益者?可真是出乎意料。
“圣人准了?”十一娘问。
“虽然韦、毛二人坚持反驳,然,圣人已准世父与冯伯璋所谏,许就在这三、五日,刘渡便会无罪释放。”陆离苦笑:“世父已然被冯伯璋拉至同一阵盟,无论如何都不肯相信我之质疑,说我小人之心渡君子之腹,畏头畏脑难成大事,他已经在与冯伯璋筹划,借刘渡案,追究谢饶平构陷之罪。”
“舅祖父如何看待?”
“祖父倒还相信我,对于早铺后路以防祸及满门之事也十分赞成,相信世父虽然固执,也不会反对。”
十一娘这才松一口气:“如此,就要依计行事了,刘渡死活太后固然不会放在心上,但坚决不会容忍有人削弱她之臂助,眼下谢饶平对太后还有作用,不到弃子之时,太后必保谢饶平,那么就一定会铲除谢毛之敌对,若待太后动手,做什么都迟了,只有预早……或许才有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