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才是贵妃同胞兄长,本是四品之职,若为汉州长史,岂不成了贬迁?更何况天子本来打算揪着谢饶平不放,但有疏失便能重重治罪,可太后却将柳均宜与之捆绑……
“虽降均宜职官,但可升散官弥补,便不算贬迁,再者,均宜本身意愿也在地方实政,不久之前,你姨母还曾在我面前为均宜讨情,圣人既然不放心谢卿,为民生大计,也当遣信任之人辅佐左右。”
天子再次妥协。
太后颔首:“圣人既已决定恢复常朝,便不可再纵酒无度,龙体为重,千万不可轻疏。”
“儿子遵令。”
太后一副老怀安慰的神色:“如此,圣人便归紫宸殿理断政务罢。”
天子本是心怀忐忑前来,不想这么轻易就过了太后这道关隘,居然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完全没有意识到,太后仍然涉政!
目送天子离开,太后脸上笑容才倏忽淡去。
多年筹谋,功亏一篑,如何心甘?
不过暂时也只能这样,日子还长,只要把紧天子脉门,逐渐铲除那些心存叵测之辈,大权仍然还在手中。
太后两眼有若幽寒深渊,却始终没有怒形于面。
甚至当韦元平与毛维求见时,她大手一挥:“不见,转告两位相国,近期警慎行事,莫再来含象殿,该忠于职守,尽心辅佐圣人。”
又说柳少卿,本就游手好闲的他吃完那顿索然无味的廊下食,往太常寺签了个道,便匆匆赶回家中,将今日这件意料之外禀明太夫人。
十一娘自然也就晓得了结果。
贺衍居然摆了太后一道,当着满朝文武面前嘲损谢饶平不说,甚至雷厉风行将其罢相贬黜?!这事委实出乎十一娘意料,然而她却没有像太夫人母子一般欣喜若狂。太后决不会就此偃旗息鼓,三载以来,这女人独掌大权,在要害位置上当然已经密布心腹,天子虽然不知受何刺激这回公然违逆,然而是否太后对手彻底摆脱操纵仍不好说。
谢饶平虽遭贬黜,但是朝中仍有韦元平、毛维等霸占相位,天子又经三载消沉而毫无根底,拿什么与太后一党搏弈?
想到这些隐患,十一娘不得不硬着头皮提醒太夫人:“情势虽然扭转,却不能疏忽大意,还当维持中立才更稳妥。”
好在韦太夫人也没有被这突然的胜利冲昏头脑,尤其当知晓长子升任户部尚书,亲子却与谢饶平捆绑一起,成了一条绳上的蚂蚱之后。
“这应是太后手段。”太夫人毫不怀疑,唇角抿得紧肃:“看来圣人虽然有所悔悟,却始终硬不下心肠反对太后涉政。”
柳均宜却并不为贬迁懊恼,甚至不在意与谢饶平捆绑,只为能摆脱眼下尸位素餐而惊喜不已,尤其在得太夫人叮嘱——“切莫因为谢饶平之故便只图勾心斗角而疏误民政,汉州情势紧急,还当以抚民安政为重”之后,柳均宜更加意气风发,很有挽着袖子大干一场的决心。
不过因为柳均宜要立即与圣令不得滞留的长官谢饶平前往蜀地,萧氏却不得不留在长安打理中馈,夫妻俩只能暂时分别。
白姬得准,随柳均宜赴蜀。
至于姚姬……这人已经被均宜夫妇遗忘到了爪洼国,压根就没想起来。
倒是柳瑾,因为萧氏实在无睱顾及,只好让她随白姬一同赴蜀,十一娘也就罢了,却让柳七娘与柳九娘姐妹两人不无羡慕。
而已经称疾避祸多日的灵沼公在得天子亲书诏令之后,当然也立即痊愈,走马上任。
不用侍疾,新妇柳蓁才有空闲回了一趟娘家,代表王家与太夫人交流一番这场意外之喜后,对于娘家继续中立的态度表示肯定,实际上灵沼公也并不认为天子恢复常朝就意味天下从此清平,更何况灵沼公上任之时,便被韦元平意味深长暗示——这回升职,位及国相,实为太后举荐!
以灵沼公的城府,当然不会立即示诚,或者对太后提携嗤之以鼻。
倒与太夫人不谋而合,不偏不倚,尽职尽责才是人臣之本。
天子都未曾与太后刀剑相向,为臣者倘若挑是生非,便是自取灭亡。
不过柳蓁在回府之前,却向太夫人提出邀请十一娘去王家小住——
“十一妹既有书画天份,孙女想着,从前毕竟受过皇后指教,或者能助十一妹更加精进,再者,祖母听闻十一妹聪颖强记,也甚为惊异,便连阿家,耐不住两位小姑缠磨,也嘱咐孙女务必将十一妹请去小住。”
韦太夫人当然不会拒绝。
十一娘却知道这其中必然有贺湛与四姐夫的主意。
“朝中有此变故,确是出人预料,十四郎与七郎着急与你协商,再有,薛相国当日宣政殿那番言行,似乎也证明薛家并非传言那般。”还在途中,十一娘果然就听阿蓁说道。
“我本打算与六哥袒诚一谈。”十一娘这时当然也听说了薛谦力驳谢饶平一事,虽则已经料到薛家不曾当真投诚太后,然而却并未如释重负。
因为薛家经此一事,已经暴露意图,尽管看似有天子庇护,今后福祸却难以预料。
“我会让七郎邀约六哥过府一会。”柳蓁这时显然再无担忧。
十一娘微微一笑,也是该与陆哥一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