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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慢慢的,房间里只剩下了两个人对答的声音。

    严氏兄弟暂且不提,江月儿的眼睛越听越亮:楼叔跟顾大坏蛋这样合得来,那——

    又一轮训练结束,严大郎拖着沉重的脚步离开演武场,对他弟一声高似一声的“大哥等等我”充耳不闻。

    直到肩背被猛地一拍:“大哥你干嘛不理我?”

    严大郎没好气:“你别跟着我!”

    “怎么了?哥。”

    严小二笑嘻嘻地:江家那小胖妞果然说话算话,跟他保证过之后,上一场训练还真的没有打到过他!

    当然,相比之下,他哥就更倒霉了。要不他怎么着急忙慌地来哄他哥呢?

    严大郎被他弟缠得没办法,正要说话,忽听身后小女娃甜甜地叫:“严二哥!”

    就见严小二这个前天晚上还发誓要跟江家小胖妞誓不两立的家伙马上一脸的笑:“月妹妹,怎么了?”

    严二哥?月妹妹?严大郎心里一个哆嗦:叫得这么肉麻……不对!一定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发生了!

    江月儿往一撇头,杜衍不知什么时候离开了演武场,看他的方向,应该是往茅房去的。

    严二郎恍然大悟,小跑着跟上去:“我知道了,你放心吧。”

    都告诉他了,这是秘密,他还说这么大声,他真的行吗?

    江月儿瞟瞟严大郎,严重怀疑严小二能不能完成她的交代。唉,要不是严大郎跟她结仇太深,她才不想找严二郎这笨蛋呢。

    严大郎两个鼻孔对着她,连哼都懒得哼一声,快步往相反的方向走了。

    江月儿略放心了些,捧起手里的杨桃“咔嚓”一大口:严老爷家的果子可真好吃呀!

    她不知道的是,等一离了她的视线,严大郎马上拐了个弯,朝严二郎追了过去!

    此时严二郎已经到了茅房。

    他进去的时候,杜衍正提着裤子从马桶上站起来。

    严二郎一看,这不成啊!看杜衍腰带都快系完了,急中生智,叫了一声:“哎呀,杜燕子你屁股上有条虫!”

    趁他回头的功夫,严二郎一个猛扑,直取杜衍的下盘!

    但是——

    “哎哟!啊!”“哐啷!”“砰咚!”

    一连串巨响过后,严大郎站在茅房外的柳树上,忍不住伸直了脖子:里面到底在搞什么鬼!

    只见他那二货弟弟半跪在地上,整个大头都被摁进了马桶里!

    而那个白白净净,蔫坏蔫坏的杜燕子一脚踩在他弟背上,轻声慢语地:“还不说?”

    严小二还怪坚贞不屈的:“我说过不能说,就不能说!吃|屎也不能说!”

    这头死犟驴!严大郎气急,正要跳下树来,却听杜衍轻声一笑:“你不说,我也知道。”俯身向他,不知耳语了些什么。

    “你怎么知道?!”严二郎大惊。

    严大郎忍不住扶额:笨蛋笨蛋!他本来不知道的,被你一叫,也知道了!不过,他俩到底在说啥!

    杜衍放轻了点力道,让严二郎把头伸出来,道:“你起先打的主意,想也不用再想。倒是我有个法子,保准既让她不揍你,也能叫你顺利交了差,你做不做?”

    不用挨揍!好哇,严小二竟背着他跟江家那小胖妞做了这样的交易!

    严大郎也不管两人谈得如何,气咻咻跳下柳树冲进去:“不做!除非加我一个!”

    演武场

    吃完最后一颗蜜瓜,江月儿心满意足地揩揩嘴,听严小二跟她咬耳朵:“没有!他屁股上干净着呢,什么都没有!”

    没有?

    她狐疑地看了严小二一眼:“真的?”

    严小二胸脯拍得山响:“当然是真的了!”还反将她一军:“你要不信,自己去看呗!”

    江月儿倒是想,可她答应了阿爹,得做个守信用的好姑娘呢,只好摇头道:“不用了,我信你。”走了两步,突然回头对他一咧嘴:“严二哥,放心吧,从今天开始,我不打你了。”

    严二郎给她笑得一哆嗦,还生出了点内疚:我们三个这么骗人,好像不太好吧!我,我要不要跟小胖妞坦白一个?

    他不知道,江月儿是刚刚才反应过来:衍哥儿屁股上没胎记,那说明衍哥儿不是顾敬远了!衍哥儿不是顾敬远那大混蛋,那可太好太好,好得不能再好了!

    她哼着歌儿,一蹦一跳地进了演武场。

    在江月儿身后,严大郎抱着臂嘿嘿一笑:“那胖妞还怪好骗的嘛!”

    看杜衍瞪他,严大郎不服气地瞪回去:“怎么了?本来就是胖妞嘛!”

    杜衍斜他一眼:“我现在又不想给你放水了。” 胖妞也是他叫的?!

    严大郎眼瞪得更大了:“你敢!你不怕我告诉小胖妞?”

    杜衍甩手望天:“随便,反正挨揍的不是我!”

    严大郎……严大郎悲愤地一咬唇:“好了好了,我不叫她胖妞,这总行了吧!”都怪他爹,让他挨揍不算,还专门找个小丫头来揍他!他昔日的那些小伙伴见到他就开始笑他,弄得他现在出门在外都抬不起头来了!这是亲爹嘛!

    杜衍慢吞吞道:“杜燕子呢?”

    “……也不叫了!”糟糕,刚刚忘了,严二郎那笨蛋情急之下把他们私底下给杜衍起的诨号给叫了出来。杜衍这家伙最爱憋坏水儿了,他不会记仇了吧?

    严大郎心里打着鼓,拔腿追向弟弟:“小二,你等等我!”

    江月儿对三个男孩之间的暗潮汹涌一无所知,就是在这天最后一次训练里,她忽然感觉,严家兄弟变得好难对付,她白忙活了一整场,竟然连那两个坏蛋的一个衣角也没碰到!

    看严大郎跑得远远的冲她吐口水,江月儿觉得自己都要气炸啦!

    饭桌上还跟她弟念叨:“阿敬你看见严大郎那样子了吗?真气人!我明天一定要好好揍他一顿,你明天可不能跟今天一样喊头晕啦。”衍哥儿不是顾敬远,再叫“阿敬”她也没有障碍了。

    杜衍还没说话,杜氏的手先摸上了他的脑袋:“衍哥儿你头晕吗?来让阿婶看看。”

    杜衍乖乖任杜氏摸了头,再乖乖伸舌头,最后乖乖道:“阿婶我没事,你别担心。”

    杜氏收了手,道:“你身子虚,可不能不当心。阿青,你去与白婆说一声,让她给衍哥儿冲碗热热的红糖鸡蛋来喝。”见女儿眨巴着眼望着自己,又一笑:“小贪吃鬼,也有你的。阿青,再叫白婆做一碗橙酿蛋,多搁些糖进去。”

    多得一碗甜蛋羹吃,江月儿乐开了怀,任杜衍牵了她的手与杜氏道别:“阿婶,我与姐姐习字去了。”

    江月儿还不知道,上楼之后,她恐怕要吃不进橙酿蛋了。

    杜衍关了门,转身抹了脸:“姐姐,你为什么叫严二郎扒我裤子?”

    江月儿目瞪口呆,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见杜衍一副“果然如此”的模样,顿时“明白”了,后悔不迭,还强辩一句:“我,我哪有?!”

    杜衍也不与她说话,背了她,展开宣纸,开始磨墨。

    阿敬生气了!阿敬一生气就不理人了!

    江月儿心虚之下彻底慌了,伸着脖子想看他神色:“阿敬,你听我说——”

    杜衍一扭头。

    “阿敬,不是你想的那样的——”

    杜衍再一扭头,顺便把被江月儿胳膊压住的宣纸抽走了。

    完了完了,阿敬这回肯定气死了!

    江月儿都快急哭了:“阿敬我错了,你别不理我呀。”

    杜衍头偏回来一点:“那你告诉我,你为什么一定要扒我裤子?”

    江月儿:“……”

    小胖妞嘴挺紧的,看来一时问不出来。

    杜衍也不太着急弄明白,便道:“那你想好了,要怎么补偿我吗?”

    补偿?

    江月儿眼睛亮了:“我把我的小蛙给你!”

    “你上次就说给我了。”

    “那我把我的竹蜻蜓给你!”

    “那是我给你做的。”

    “那我的走马灯给你!”

    “我不喜欢那个。”

    “走马灯多好看呀,你为什么不……哎呀,别扭头嘛!那你说,你想要什么补偿?”

    “不许跟着严大郎他们偷偷叫我杜燕子。”

    “嘿嘿嘿,好。”

    “我习字时,不许找我说话。”

    “好吧。”

    “不许再找我代你习字。”

    “……好。”

    “以后你的针线都自己做。”

    “针,针线都自己做?好嘛好嘛,别扭头嘛!”

    “以后你都得听我的。”

    “听你的,这……答应了,我都答应你了嘛!阿敬,你怎么还不扭回头呀?”

    当然不能扭头了!不然给小胖妞看到自己这绷也绷不住的笑意,还不得糟了大糕?

    杜衍对着墙上的人影,嘴巴越咧越大:哈哈哈!哈哈哈!!

    几个妇人抓把花生干果倚门说话:“江家真是舍得,一个快要病死的孩子也拿出这许多银钱给他治病。当家的胡乱使钱,江家娘子也不说劝劝?”

    “可不是,看江家娘子平日连根钗都舍不得买,倒舍得大把银子送给外路人使。”

    闲话刚起了个头,江家小院的门吱哑开了一线,一颗梳着双丫髻,一边丫髻上插着一个红绢花的圆脑袋从里探出来。

    一个叫钱玉嫂的妇人笑着同她打招呼:“月丫儿出来玩了?”

    江父是县衙书办,听说最近颇受县尊重用,邻人们见着这一家人,俱是客气得很。

    江月儿只顾得上稍一点头,她目光严肃,看着自己手中捧着的大海碗,仿佛抱着什么稀世奇珍,紧张而肃穆地走到石板路正中,将那碗黑乎乎的东西往地上一倾——

    哗啦啦,一大碗还冒着热气的黑药渣全倒在了石板路上!

    江月儿如释重负,一高兴险些把大碗扔出去:“小弟,我说过很简单的。你快出来,快多踩两下药渣,就不会痛痛了!唉呀,你快出来呀!”

    踩药渣是杨柳县民间习俗,病家最后一碗药渣往往会倒在大路中间,让病人和过往行人踩踏,疾病便会很快被被人气赶走,再不返转。

    不过,小弟?

    几个妇人不约而同住了嘴,看江月儿从门里扯出个穿青布小褂,梳桃子头,垂着脑袋的小小子。

    那小子细弱弱一小条身板,扭着手脚不大情愿地被拽到石板路中央,不发一辞。

    江月儿不以为意,如一颗大丸子一样在那一地的药渣上蹦蹦蹦跳了好几下,又笑着来拉他。

    小子大约也明白自己这回逃不掉,不待江月儿再来抓他,赶忙站到药渣上,草草跺了两下又跑下来站得远远的。

    江月儿不大满意,不过,还是伸出五根胖胖的手指在他身上连弹数下,嘴上嘟哝着“瘟娘娘请回吧,瘟娘娘别来啦”。完成这一系列仪式后,拽了他就往家里跑。

    钱玉嫂忙吐了嘴里的瓜子皮,唤她一声:“月丫儿,这是你——”

    她原要问这男娃是不是江家新领回家的“小女婿”,想到江父那总戴得一丝不苟的书生巾,不免多了一分端正:“这是你家的亲戚吗?”名份未定,还是不要在这上头开玩笑的好。

    “嗯,”虽则极少出门,江月儿却是个不怕生的小姑娘,她拉着手里的“小弟”,挺着小胸脯,向看热闹的几人介绍道:“钱嫂嫂,这是我弟弟,他叫杜衍。”

    姓杜倒可以理解,江家要招的小女婿,若是跟女儿一个姓,岂不叫人误会这孩子是被抱养来继承家业,跟女儿抢家财的嗣子?妇人们好奇的是,为何叫小弟?不是说这孩子出身来历不明,江家是怎生认定这孩子比他们家女儿小的?

    因时人招婿偏好女小男大,有其他人便问了:“月丫儿,你怎知道他,衍哥儿是你弟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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