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手中报纸,眉峰微动:“月前,他不是登过一次报了?”
顾君书平时上学,外面舆论能多听一点:“是,登报之后,听说众人相劝,又和好了,这没几日的事,又见报了。”
顾君书还是个半大少年,对这些婚嫁之事没有感觉。
不过今年,各地运动横生,上海掀起了一番离婚热潮,他继续又读了两则结婚启示,再往后便是热论了:“糟糠之妻,何日解放……论男女关系的一个重要问题……与夫离婚后几近自杀,生计是根本问题……”
徐迦宁看得津津有味,近日以来,报纸上出现了一批不同的声音,反对离婚和支持离婚的打起嘴仗来,支持者大义凛然,搞起女子运动,举旗呐喊,渴望认同女权。反对者举例说明,诸多被离婚的女子毫无依靠,如若浮萍,无处可去。
近日名媛才子离婚的多,村野民妇离婚的也多。
徐迦宁认识些字了,看了下面有两篇写离婚之后悲惨生活的,不由摇了摇头。
时代不同了,怎的都闹运动了,思想觉悟还不能放得更长远点呢!
就是古代被休,也不可能无缘无故被休,而且丈夫还要保证妻子衣食无忧,不然不可休妻,如今讲究什么新时代,既要离婚,当然是讨够颜面和钱财,保证后路再离婚才是。
例如她哥哥,她这个世界的哥哥前几日来了,见了她面就问她,要不要登报离婚。
徐迦宁当时只是笑了笑,原主喜欢顾家大少,父兄可给了顾家几百银元,说是借,可成了一家人,借条都没打,一点甜头没吃到,光是吃亏了,这时候离婚,她不。
顾君书读完了报纸,平时都不停留,打了招呼就走,今日站了一站,似有话说。
徐迦宁吃穿用度都十分讲究,此时端了茶碗,正闻茶香。
他见她自在惬意,不愿多管闲事,转身走了。
徐迦宁喝了点茶,自己细心默了会书和报纸,天就黑了,现在是夏时,黑天晚些,她一见光线暗下来了,起身走了墙边去,摸到灯线一拉,屋里电灯亮了,柔和的灯光就在头顶,这时才觉得有些意思。
从怀中摸出怀表来,她伸手一按,表盖啪嗒弹开了,露出里面美丽的繁星夜空。
表针指着七点四十五,比昨日晚了些,徐迦宁轻抚着表面露出笑意来,可有些孩子气了。
她早晚两次梳头整仪,特别对些表啊,电啊,感兴趣,这时代乐子还很多的,平时这个时候就要去看连环画去了,堂口开着窗户,小丫头正要上前问她,今日还要不要看书,外面突然响起了震天一响。
几乎是下意识的,徐迦宁蓦地回头,窗外一大朵烟花爆开了来,美得很。
脚上的高跟鞋不由自主转了一转,她走到窗前,院中旧时亭上的夜空当中,各种缤纷烟花一朵接着一朵炸开,美不胜收。平时若有婚宴什么的,偶尔也有人放星星点点的烟花,但是这般大花,又一直放起来没完的,可真是阔气,不知谁家在晚上这么烧钱。
徐迦宁倚在窗边,人美景也美。
可惜这般美景,生生被人打破,院子里一团黑影一头扎进了门来:“大奶奶!大奶奶!大少爷回来啦!大少爷回来了,这会儿在前院给老太太磕头呢!”
来人是老太太跟前的丫头月娥,徐迦宁目光还在窗外的烟花上面,没有回头:“你可知道,这外面的烟花,谁家放的?莫不是谁家娶了新媳妇了?”
月娥往外看了一眼,心里还直突突,心想大奶奶莫不是听说大少爷回来了,欢喜得不知怎样好了?
可大少爷不是一个人回来的呀,他还带回了同城的女同学,俩人一人一个皮箱,往老太太跟前一跪,这会儿正你侬我侬,说要跟大少奶奶离婚呢!
想到此处,更觉大少奶奶可怜了:“回大奶奶的话,听说是霍家给七少过生日,上海有头有脸的人都去了……不是,大奶奶赶紧去前院看看吧,大少爷他们……他们……他们叫您呐!”
窗外烟花还在夜空,徐迦宁看了好一会儿,这才回头:“他们?”
不问仔细了,怎能冒然前去。
她收起怀表,眉眼微挑,月娥硬着头皮就说出了口:“大少爷带了个同学回来,说是什么相知相爱的,跟老太太说要跟大少奶奶离婚呢!老太太气坏了,叫大少奶奶过去说话……”
顾君行结完婚就跑了,他妈成日念佛,长在佛堂里都不出来的,家里掌事的一直都是他祖母顾王氏,这老太太精明得很,才不会气坏了,多半是丫鬟胡说的。
徐迦宁说了声知道了,让她先回去,说这就过去。
月娥走了之后,她那个知道护短了的小丫鬟立即关上了房门:“大奶奶你看看,这大少爷结完婚就走了,一回来就领回来一个,还说要跟你离婚,咱们没说跟他离婚呢,这叫什么日子啊!”
身后的婆子也过来了:“大奶奶换套娇艳些的衣服?不知什么同学,必定是狐狸精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