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
插足地产的人,手中赚来的钱烫手,若后人评判起来,恐怕不会用上什么好的字眼。
她从兄长口中听过陆沅君的事迹,前些日子报纸上还说她成了暨大的英文教授,自己不能坏了陆沅君的名声。
陆沅君抽回手,不明白霍小姐对她这份热情从何而来。
陆小姐当然知道地产是个泥沼,她也没想真掺合。也就是想借着掺合的名号,好让霍克宁放松戒心,把里头的内幕给自己说说。
不过眼下看来,陆沅君以为,似乎直接问也是可行的。
陆沅君诚然算的上正直,却也并非过分迂腐。察觉到了花花世界的霍克宁好说话,课题调查能够做下去,陆沅君也就不好继续给霍克宁甩脸色了。
抽回的双手,捧起了霍克宁给她斟的茶,陆沅君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眼中闪过几丝好奇,语气里有满是天真。
“青天白日的,怎么就成泥沼了?”
霍克宁愣了一下,这神情她见过无数次。花花世界的姑娘们,想从她这里套话的时候,都是这副模样。
以看似无辜的样貌,来套取最有价值的信息。
平日里要是谁想从霍克宁这里套话,那注定不会成功。但陆沅君与别人不一样,在霍克宁看来,陆沅君与自己是同一类人。
她们都是不甘与女性被欺压的命运,毅然决然走在时代前列的新式女性。
霍克宁靠在椅背上,明知陆沅君在套话,却依然开口解释起来。
这边办公室里相谈甚欢,花花世界的门外可就不一样了。
一辆汽车停下,扛着枪的士兵们站了两排,封西云走下车,沿着两队中间留下的路朝着花花世界走来。
原本坐在台阶上怏怏的打手们,一个个来了精神,几乎是跑也似的拦住了他。
跟在封西云后头的李副官比自家少帅还要恼怒,当即掏出枪来,抵在了其中一人头上。
“瞎了你的眼,谁都敢拦了?”
花花世界的打手被枪抵着头,却没有丝毫的畏缩,甚至也跟着恼怒起来。纷纷掏出了枪,与封西云这边的人对峙起来。
“瞎了你的眼!穿了一身皮就不知道你爹姓啥了?”
打手向前一步,额头被枪口按压出了红色的痕迹。
“霍家的产业谁都敢闯了?”
封西云与霍克宁也算有些浅薄的交情,不好撕破脸皮。再说了,今天是来买婚房的,争吵不是好兆头。
他把副官拽到了后头。
“不要乱来。”
打手朝地上吐了一口,根本不认怂。
“就是大总统到门口,这会儿也得等着!”
怎么话说?
封西云皱起眉,面露不解。
“我们霍经理正面试伺候起居的女秘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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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沅君:可惜,我连地产的名字都想好了。
霍克宁:叫什么?
陆沅君:陆家嘴。
“冀大是读书的地方,并非给……”
吴校长停在了距离陆沅君几步之遥的位置站定,上下看了看她的穿着打扮,那两个钻石耳坠子运城少见的稀罕东西,晃眼的紧。
确信她应当是城中谁家娇生惯养的小姐,又或是正受宠的姨太太之后,吴校长的眼神里多了几分不屑:“并非是给你撒野的宅院。”
谁知陆沅君不但不后退,听了这话反而上前一步。
原来声名在外,传说中的吴先生也不过如此。
要说吴先生面上的不屑,遮遮掩掩,陆沅君的厌恶则是明晃晃摆在了台面上。
只见女子的旗袍裙角飘起,随着主人转了一圈,环视屋内一周。
“读书的地方?我还当是藏污纳垢之处呢。”
陆司令是个张口娘希匹,闭口妈卖批的粗人,教出来的闺女不管读了多少书,说起来话来仍旧是一根竹,直冲冲的朝目标而来。
“师生共狎一妓你不管,学生毫无求学之心你不管,身为有妇之夫的季教授乱搞女学生你也不管……”
陆沅君再次抬脚上前,逼近了这位岁与她父亲差不多的长者,朗声质问起来。
“我不过是给学生们上了堂课,这就是撒野了么?”
吴校长握着刀柄的手紧了紧,被陆沅君说了个大红脸。因着她每一句都戳中了吴校长的痛点,冀大虽是举国上下学子心向往之的学府,却仍旧有不少问题上不得台面。
狎妓也好,无求学之心也罢,这是他暂时解决不了的。
但后头的那一条……
吴校长扭头看向来寻他告状的季教授,虎目圆睁,将□□对准了他的胸膛:“你搞女学生了?”
季泉明双手交叠在胸前,连连摆了有几十下:“读读读书……人的事怎么能叫乱搞呢?”
他嗫嚅了好一阵子,平日里咬文嚼的字是英文单词,叫季泉明的汉语词汇匮乏起来,想了好一会儿才憋出一句:“明明是爱情……”
站在不远处的陆沅君冷哼一声,呵,男人。
“爱你妈情。”
吴校长拉长了脸,咒骂了一句。
听到这话的时候,季泉明与陆沅君皆是一愣,扣了扣耳朵,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咋大校长还骂人呢?
然而出乎季泉明意料之外的还有别的,吴校长不仅骂人,还要打人。抬起脚便朝他踢了过来,将季泉明赶出了校长室外。
一手持刀,另一手扶着门,吴校长朝季泉明呸了一口。
“去领这个月的教资,收拾东西,日后便不用来了。”
啪的一声关上了门,将季泉明关在了外头。
屋内只剩了校长和陆沅君两人,这会儿的吴校长不再是如方才一般锋芒毕露,反而颓丧起来。□□松松的握着,垂在身体一侧,走回了自己太师椅坐下。
从桌子下头拿出了一坛酒来,给自己的茶杯里兑了些,送入了口中。
“嘶……”
酒的辛辣让吴校长表情有些扭曲。
“你谁啊?”
他抬头正视站在原地的陆沅君,似乎对她有了些兴致。
“陆沅君。”
女子的声音响起,那钻石的耳坠子晃起来极度闪亮。
她还没从方才发生的事情里回过神来,自己咋就把季泉明的差事给弄没了?
“还算个好名字。”
吴校长随口应了一句,运城姓陆的,能穿得起这样衣裳的,脾气又这么臭的,恐怕出身陆宅了。
“陆大头是你什么人?”
陆司令原是码头上扛大包的苦力,也没有个正经的名字,只因脑袋比常人大些,人们便这么叫了起来。
陆沅君除了听自己娘亲唤过这个名字之外,就不曾听他人提起了。
陆大头三个字让陆沅君一时愣神,下意识的回复:“陆大头是家父。”
“怪不得。”
吴校长似乎识得陆司令,上下扫了扫陆沅君:“怪不得,你和他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这就不对了。
陆沅君以为吴校长的话有失偏颇,不是她自夸,陆家能出她这模样的闺女,真是观音娘娘显灵了。
“都是胆大包天的人。”
吴校长叹了口气,再次灌了一口掺了酒的茶,咕咚咕咚几声之后,他抬起袖子擦拭掉嘴角的水迹。
“陆大头是个好家伙,走的可安详?”
陆司令战场阵亡的消息早就传遍了运城的每一个角落,挨了敌军数不清的枪子儿,断然称不上安详。
然而陆沅君却点点头:“家父死社稷江山,保家国百姓,寻了处依山傍水的地方下葬,自然安详。”
“与我说说,你今日讲了什么课?”
知晓了她的父亲是目不识丁的陆大头,吴教授对眼前的陆沅君兴味更浓了,难不成真的叫大老粗教出个女秀才不成。
陆沅君也不犯怵,简略的把课上的论点叙述了一番。
吴校长听完捏着下巴,若有所思,学校里还没有听过这样的课。
“有点意思。”
他在桌面上翻找了一番,抽出了一本册子,朝着陆沅君扔了过去。
“念。”
陆沅君接下之后,对上了英国文学史几个大字,随手翻开了一页,朗声念了起来。
吴校长闭上眼睛,听着从她唇齿间冒出的每一个单词,恍如置身在了南春坊,左右都是金发碧眼的洋人一般。
只是有一点,这洋人似乎……
“你在何处上的学?”
吴校长睁开眼睛,示意她可以停下了。
“英吉利。”
陆沅君念的口干舌燥,只回了简单的三个字。
“可怎么听着像是美利坚人士呢?”
吴校长见惯了怪人,头一回见到像陆沅君这么怪的人。
“美语听起来粗鄙,为何不学更为优雅的剑桥口音?”
“那吴先生为何要说白话文呢?”
陆沅君不做回答,把问题抛了回去。
“我……”
为自由,为了让书中的奥义不再晦涩难懂,为了让更多的人理解真理。
想到这里,吴校长端起茶杯,鼻尖嗅到了浓重的酒精味道。仰着脖子一口饮尽,舌尖抵到了一根茶叶梗,吴校长将其吐了出来。
“下周起,季泉明的小教室是你的。”
不就是用美语来讲英国文学么,算不得大事。
“教资二十银元每月,车马费可以令找我来报。”
一个铜元可买十颗糖,街边儿的早点大饼油条一餐。两铜元便能买一瓶摩登的荷兰汽水,四铜元能去饭庄里吃一大碗肉面,还能听评书呢。
一银元可兑换百又二十八枚铜元,二十银元每月,是个拿得出手的,排场的薪资了。
可陆沅君又不差这点钱,光是她的耳坠子,就不止这个价钱。
然而季泉明的小教室,对陆沅君来说,吸引力实在是太大。
“好。”
若是让女学生抢了自己的饭碗,恐怕他季泉明这辈子都不会再打女学生的主意了。
她也没打算回家征询母亲的意见,当即就应了下来。
吴校长闻言笑了笑,果然是陆大头的亲生闺女,若不是这份脾气,他还真以为陆夫人给大头脑袋上戴绿帽子了呢。
抬手指向门,丝毫不拖泥带水,吴校长送起客来。陆沅君更不是磨蹭的人,当即转身走了出去。
冀大的园内,有一汪盈盈的湖水,路过的时候,陆沅君在将小枪放进包中之前,对准了湖面。
且慢。
吴校长是怎么看出她枪中没有子弹的呢?
明明她演的不错呀,起码除了校长之外,所有人都买账了的。
校长室内一切发生的太快,她被晃了神,出来以后方才察觉到了这个问题,站在湖边停下了脚步。
沉思的时候,不经意间,食指轻轻的按下了板机。
只听嘭的一声巨响,湖水中央炸起了轩然大波,水花从湖心冲上了岸。小枪的后坐力本不大,可因着来的太过突然,陆沅君一时不防整个人弹摔在了地上。
“???”
校园内的学生们闻声四散而逃,陆小姐爬起来时头发杂乱着,狼狈不堪。
明明拿的是空枪,是她用来装样子吓唬人的,为何里头会有子弹呢?
一条鱼翻着白色的肚皮,从湖底漂浮了上来,鲜红色的血四散开来。
与此同时,陆宅。
陆沅君的娘亲正抱着死去陆司令的大脑袋黑白照片坐在榻上,摇摇晃晃的说着话。
“咱闺女和你一样,忘性大,枪里没有子弹就出门了。”
陆夫人头上插满了金钗,耳朵上戴着红宝石的饰品,身形丰腴,一看就是富贵极了人家。
“那还不被人家欺负呀?你放心,我给她在里头添上啦!”
“安静。”
陆小姐转过身来,大声厉喝。
兴许是身体里藏着陆司令号令千军的血脉,这一声过后,教室里的学生停下了嬉笑。那位演老鸨子的,此刻也退回了自己后头的座位上。
“谁手里有今日的报纸?”
陆沅君隐隐觉得自己抓到了一根线头,下面牵扯着无数的因果。像是能撞毁巨轮的礁石,此刻正藏在暗潮汹涌水面之下。
运城中,本地的晨报,益世报,小小报,大大报层出不穷,外埠的报纸也流传甚广。
有说法是,就连拉洋车的,街面儿上蹲着要饭的,都人手一份报纸。
故而当陆沅君开口之后,在座的学生们几乎人人都从桌子洞里拿出了一份。
坐在第一排的学生起身收集起来,给陆沅君放在了讲台上。
陆沅君快速的翻阅着这些报纸,将沪上与沿海口岸城市的报纸捡出来放在一旁,运城的单独拎了一叠。
看了几眼之后,还真叫她发现了蛛丝马迹。
那根线头,被陆小姐拽住了。
“南春坊拍出史上最高地价,冀北大学外学生公寓租金再创新高,明山寺西苑按天收房租,禅房神似鸡毛旅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