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四十分钟之后,李辉到了枝城日报,报社依然是那个样子,只是空了很多,跑丰茂酒厂的人不少,副主编王瑞在办公室,李辉直接找了他,谈了接近一个小时,基本情况李辉已经清楚。
他拿着复印好的资料到自己办公室坐下,看到事态的严重性已经超乎了他的想象。
很明显是有人蓄意闹事,一开始可能只是为了外面炸坏一个大门之类的东西,后面引起连锁反应……
而且老板已经逃的无影无踪,不知道人在哪里了。
整件事情的起因是工资纠纷,可是为什么这么有钱的酒厂会发不出工资呢?
其实这整件事情和李辉无关,他只是需要记者们写出事实真相,然后评选出好的稿子放在头版头条。
可是一想到死了那么多人,他就想把这个事情的前因后果弄清楚,只有把事件的真相弄清楚,才能写出深度报道,因此他看了半天资料,又给王瑞打了一个电话,要求他结合记者们的报道,写一个深度评论,时间可以放缓,但一定要写。
坐了一个小时之后,他去了新闻直播间又看了看,和王瑞一起认真观察事态,大火无情,看到屏幕中抬出的一句句烧死的尸体,李辉感到心痛,这些人……又是谁的儿子,又是谁的父亲?……
这时候他手机响了,一看是陈宝国打来的电话。
“喂?”
“回来了?”
“恩。”
“李辉,你过来吧,我在酒厂附近的高地上,现在正在抢救,你也来看看吧。”
“恩,我隔着电视,正在看抢救经过呢,唉……这个事情真恐怖啊。”
“对啊,唉,你知不知道爆炸根本原因?”
“现在还不是很清楚。”
“是吗,你过来,我告诉你。”
“什么?你知道?”
“恩,李辉,你还想不想做主编?如果想做主编,就过来支持我,不然我们就要一起死了。”
李辉只觉得肩膀上有千斤重,当灾难袭来的时候,死亡的人们就和炸弹一样会把一切表面的繁华和安详摧毁,失去了这个安详的外衣,第一个就是掉市委书记的乌纱帽。
李辉暗想,这个事情,应该不至于牵连到他,毕竟他只是做传媒的,不是群众的管理和服务者,但陈宝国也不是好惹的,这几年他的呼声很高,听王瑞说陈宝国本来已经有提拔下来了,要去武城了,谁知道忽然出了这样的事。
李辉在底下停车场看到自己的车,已经脏的不成样子,全是灰尘。
他打开车门散了散味道,很快开车去找陈宝国,沿路没有什么变化,都是一个三四线城市应有的热闹和脏乱。
然而接近事发地点就不同了,黑色的焦黑味道混合着酒精,一路上不知道黑的、臭的是人的血还是老鼠死在地下了,阵阵臭味袭来,灰烬和残缺不堪的砖石到处都是,他已经想不去过去来这里是什么样子。
仿佛只是一个很普通的酒厂,路过会闻到阵阵酒香,厂子很大,旁边有居民楼。
李辉想到这里,看到有一侧居民楼刮了一点,不过还好是被砖石砸到的二楼一排窗户完全砸烂了,没有出现房子塌陷的情况,毕竟居民楼有点远,因为酒味太大也影响生活。
……
见到陈宝国的时候,感觉这个老大哥一夜之间头发都白了一半。
他穿着白衬衫套着灰色的外套,双手背在后面,脸上一副焦躁的表情,眼睛睁地很大,背后有椅子,他不坐,所有人都站着,眼前维护秩序的警察,挖坑找人的消防官兵,各种救援的护士医生,还有从武城等地过来的各种记者,还有红十字会的志愿者……。
“李辉!”被陈宝国一喊,李辉连忙过去。
两人握了握手,陈宝国说:“我可能要走了。”
李辉:“什么?”
陈宝国:“到眼前,确定死了的已经有二十八人,受伤的有五十几个……宿舍和爆照点远,但闹事的人全死了。”
李辉:“你在电话里说你知道是怎么回事的?”
陈宝国:“你去问问你老婆吧!”
李辉:“我老婆?舒晓冉?”
陈宝国点点头,一副悲哀的表情,“她不知道发了什么疯,把所有陈宝华遗产中留给她的股份都撤出来了,这个钱是从一个两个月前就开始撤资的,陈宝华签订的协议是利滚利的,几乎这个厂就是陈宝华的,百分之六十的钱都是他的,现在舒晓冉要撤出来,厂里一下子没钱周转,亏损就来了,舒晓冉宁愿支付百分之二十的违约金……唉,这是怎么回事?这个钱数,当年宝华投资的时候,应该只有二十万,卖了这五六年,已经利滚利上百万了,这个钱拿出来对谁都是亏,为什么要拿?”
李辉叹气说:“我和舒晓冉最后没能走到一起。”
陈宝国气愤极了,“李辉,你有没有搞清楚舒晓冉现在是身价多少的人?陈宝华所有的投资都在遗嘱里写明了交给舒晓冉,只有不动产和部分银行卡的钱转到了我这边,舒晓冉的手机,已经被这个厂的老板打了几百个,她换了电话,根本找不到她的人,两百多号人等着工厂运转,这个女人懂什么?你们真是年轻,意气用事!”
李辉冷冷说:“既然是陈宝华留给她的钱,这就是她自己的事情,和我有什么关系,又不是我的,她也没跟我讲这些,具体有多少投资,多少注资,我都不清楚。”
陈宝国:“丰茂的老板跟我打电话道歉!直接说找不到舒晓冉,让我找你,让我帮他们求舒晓冉,伙计!电话都换了,我跟你打电话了你也看到了,居然不接你,你们不是出去旅游了吗,为什么电话也不接?工资只是停发了一个月,有老人带头闹事,包括还有工厂说组织旅游,也没旅游,又说七的八的几百块钱的福利都没发放,反正看起来都不是很大的事,但就有人闹,一走火,全部跟着完蛋!”
李辉:“……唉……谁知道会这样。”说完他也不再言语,看到眼前正在哭泣的老母亲,正在哭泣的头发乱蓬蓬的七八岁小女儿,他的心也跟着难受。
陈宝国:“昨天凌晨,保安发现的时候 ,已经报警了,警察来的时候就已经开始炸了,什么警都没用了……你趁早,把舒晓冉找到,跟她说,不要轻易撤资,工厂缺钱,就会不稳定,不稳定就会出事,老百姓经不起!让她不要胡闹了!”
现在一切已经发生了,找到舒晓冉又如何?他怎么找呢?唉……现在自己和舒晓冉的关系已经到了冰点。
整个学校大操场那么大的地儿,焦黑遍野,生灵涂炭,李辉望着这一片,拿出了手机,他开始拨打舒晓冉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