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皇帝的到来, 皇家教育学院周围三步一岗五步一哨,一身黑衣背着血红“绣”字的绣衣卫更是无处不在。
楚天舒带着人在学院门口迎接皇帝,车辇一到, 所有人都下跪行礼,楚天舒刚刚屈膝, 就听见皇帝在辇上开口:“安成起来, 为朕引路。”
皇帝见过整个皇家教育学院的设计图,但是实地考察还是第一次。虽然楚天舒已经努力不去改变教育学院的建筑风格,但是还是留下了不少与本世界不同的建筑特色。比如门前那被水泥铺满的巨大广场,比如大门上那鎏金的“皇家教育学院”这六个金属大字——皇帝坐在辇上的时候欣赏了好一会儿, 那是他的御笔亲书。
“来,安成与本王同坐。”忠顺亲王坐在御辇前方的一辆敞篷马车上, 意思是为王前驱。听见皇帝的话, 他就向着楚天舒露出了一个微笑。
休养了半年多的忠顺亲王不但没有痊愈, 反而看起来更加憔悴了,瘦骨支离,好像随时可能倒下。楚天舒偷偷用辅助系统扫描了他的身体,发现他的内脏器官都快要到了极限了。按照他的身体状态,好好保养的话,也只能活个两三年,情况不好的话, 连一年都支撑不到。
忠顺亲王笑容亲切, 楚天舒也微笑着向他行礼。但是楚天舒已经感觉到了他对自己态度的细微变化, 那种亲和外表下隐藏的隐隐恶意十分微妙, 一般人根本无法察觉。
到底发生了什么,让他在这半年期间变了这么多?是因为她和谢鲲走得太近,而忠顺亲王始终未能将谢鲲拉拢过来的缘故吗?
楚天舒一路介绍着将皇帝一行带到了今天毕业典礼举办的地方。这是一个类似于剧场、体育场的地方,前方有一个高台,高台下是一片空地,空地后面则是逐级增高的台阶,可以摆放座位。
平时女学生们会在这里上武课,楚天舒从帝国锻体术中提取了一些最基本的动作,选了一个女绣衣卫教她们。一则强身健体,二则保护自己。
所以大家都习惯叫这里演武场。
不过今天的演武场和平时大不相同,鲜花绿植、步障香炉相邻摆放。被装扮一新的高台充当了主席台,皇帝就要在上方高坐,观看今天的毕业典礼。
考虑到时代背景的不同,楚天舒并没有全盘负责这次毕业典礼的安排,具体工作都交给了临时委任的秦可女士。秦可女士战战兢兢地接受了这份全新的工作,好在她已经不是当初那个秦可了。这几个月主持学院日常工作的经历,已经把她锻炼出来了不少。
礼部也派来了官员负责这次活动,与秦可对接,共同安排这次活动的各个环节。
在楚天舒为礼部提供了一些表演的小道具之后,礼部官员的态度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亲近起来,双方的合作也像是抹了润滑油的齿轮一样运转流畅。
皇帝坐在主席台上,兴致勃勃地看着下方的一切,还把忠顺亲王和楚天舒都叫到自己身边来陪着他说话。有资格跟随皇帝来参加这次典礼的官员们则按照地位就座于后方台阶上摆放好的椅子上,有宫女来回穿梭,为他们端茶送水。
“朕早就听不少人说,安成把这些女学生教得不错,学院里也一派欣欣向荣,可惜直到今日才有空来看看。”皇帝摸着自己下巴上浓密的短须,目光从场地中扫过。说实话,这种规模的盛会也只有每年过年时候才有,但是却没有现在这种生机勃勃的气氛。
忠顺亲王轻轻咳了一声,用开玩笑的语气说:“安成不仅自己美貌,我看这些女学生到安成手下学习了这几个月,也都跟着变得美貌了,难道是安成有什么美容秘方不成?”
皇帝听了,兴致盎然地寻找着那些女学生的身影,想看看是不是真如忠顺亲王所说的那样。
楚天舒也笑着回答:“王爷开玩笑呢。这些女学生虽然年纪不大,可也是未来的朝廷之才,为君主和天下黎民效命,您怎么能只关心她们的容貌呢?上有所好,下必甚焉。若是朝廷上下都只关注教育学院女学生的容貌,不但教育学院将沦为笑话,朝廷更是要损失不少未来的忠诚干员。”
忠顺亲王哈哈笑了起来:“小安成,你什么时候这么严肃开不起玩笑了?本王只是想让一个爱姬变得更美一些而已,可没有用容貌来衡量教育学院女学生的想法。”
两个人都是满脸笑容,一个眼神亲切,一个神情平和,看得下方的官员们在心中暗自提醒自己:这安成县主小小年纪,就能在陛下和忠顺亲王这两位面前这么有面子,以后可不能得罪她。
皇帝倒是若有所思。
楚天舒转过头来一脸严肃地对他说:“陛下,既然当初都已经说好了,这些女学生毕业之后要到朝廷任职,哪怕是编外特许的女官,也是朝廷一员,那就把她们当成同僚对待,不要时时刻刻关注她们的性别。否则这教育学院以后还怎么去为陛下培育人才?”
忠顺亲王眉毛一抖,眼神隐晦地扫过皇帝的脸色,想看看自己这位心胸远远算不上宽广的好哥哥会作何反应。
若是这番话是一位德高望重的老臣说的,皇帝一定会肃容倾听,可是安成县主算什么呢?
但是,下一秒钟,让忠顺亲王差点把眼睛掉到地上的事情就发生了。
皇帝的脸上表情也变得严肃起来,正色回答:“安成所言有理,朕将宣告天下,凡是朝廷官员,无论男女,皆一视同仁。若有歧视女官,对女官不敬失礼者,将同样以不尊朝廷、犯上无礼之罪处置。”
“陛下英明。”楚天舒深深一礼,皇帝脸上升起了自豪的笑意。
忠顺亲王面色有瞬间的扭曲,这是他认识的皇帝吗?还是皇帝和楚天舒之间什么时候达成了某种他不知道的协议?
他可是得到消息,当初皇帝去皇庄第一次见到楚天舒的时候,看着楚天舒的眼神明明是男人对女人感兴趣的那种。之所以一直没有对谢鲲动手,他就是想等着皇帝对楚天舒的意图暴露出来之后,让谢鲲自己来找他合作。
怎么今天皇帝对楚天舒的样子和他预料的截然不同?
正在他心中不解之时,皇帝却把头转向忠顺亲王感慨起来:“不知为何,方才看着安成的样子,竟然让朕想起了当初的王太傅。”
王太傅指的是当初在上书房教导他们这些皇子的大臣王赟。王赟乃三朝老臣,德高望重,更是儒林领袖,门生遍布天下。
当时担任太傅时,王赟已经年近七旬,须发皆白,但是让他们这些皇子全都发自内心地敬畏这位老先生的是,面对他们这些被所有人或明或暗分为三六九等的皇子,他的态度是一视同仁。
哪怕是太子来了,王赟也从来不曾有任何改变。只要坐在上书房,就是他的学生,不管你母亲是谁,不管你外祖家有没有势力,也不管你在先皇面前是否得宠,都没有区别。功课做得好就被夸赞,做得不好就被批评,然后老先生还要额外给你补课、布置新的课业。
忠顺亲王也心中惆怅起来,那是为数不多的不曾因为他的出身和境遇看不起他的官员之一了。
可惜的是,在皇帝尚未登基时,王太傅就已经仙逝了。
不过,把楚天舒看成王太傅是什么鬼?他们两个的差距辣么大,皇帝确定自己的眼神没有问题?
背对他们站在主席台边上的楚天舒把他们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心中暗笑。
中秋宫宴,太上皇死在皇帝面前,在皇帝处于最恐惧的状态时,楚天舒趁机对他发动了精神冲击,在他的脑海中留下了一个隐晦的标记。平时没有什么影响,但是只要楚天舒发动自己的精神力,引发这个精神标记,皇帝就会想起那种惊恐敬畏的感觉。
只是她也没想到,皇帝竟然会把她和以前的太傅联系起来,难道是她刚才太一本正经了?还是有什么关键词被她触发了?
这样也好,想必皇帝不会重口味到对他的太傅有什么非分之想。
楚天舒站在主席台边缘,在关注的是主席台后方不远处的一排房间,那里是今天参加典礼仪式的出场人员休息、更衣、化妆的地方。
她刚才看见元春走了过去,今天小班女学生并不上台表演,而是在台下观礼。现在在那里和元春有关系的,也只有作为小班女生代表准备上台发言的王熙凤了。
其实当初元春主动登门拜访楚天舒,并提出想要到教育学院担任教员的时候,楚天舒是有些惊讶的。因为她知道,一般像宁荣二府这样的老牌勋贵是不太看得上她这个皇家教育学院的,元春按说是很早就定下了入宫的人生规划才对,贾家怎么会同意她来担任这里的教员呢?
事出反常,楚天舒反而十分顺利地答应了元春的请求。想要在她的地盘上做什么,那还要看看她是否允许呢。
从开学到如今,元春教学认真细致,态度温和耐心,深受那些小女生的好评。和楚天舒派去教授数学的宫女相比,元春更得学生的喜爱。
不过今天,似乎是要露出她的真正目的了?楚天舒想起坐在主席台上的皇帝,嘴角微微勾了起来,还是冲着入宫来的吗?
元春今天打扮得端庄典雅而又不失明媚,和她平时那种认真严肃的夫子形象有很大区别。把门的宫女认识她,微笑着和她打招呼:“贾先生。”
“我去看看凤哥儿。这丫头平时胆大,不知道这会儿怎么样了。”元春语气温柔。
宫女也知道贾元春和王熙凤是一对表姐妹,根本没有阻拦就让她进屋去了。
房间里只有王熙凤一个人,她已经换好了衣裳,画好了妆容,发髻上灿烂夺目的凤钗一下子跳入了元春的眼中。
“元春姐姐。”王熙凤不知道在想什么,被开门的声音吓得猛然一抖,回头才发现是元春,立时松了口气。
元春走到她跟前坐下:“在想什么呢?”
王熙凤伸出一只手按在胸口:“我好紧张,想起来等会儿就要在那么多人面前讲话,害怕自己到时候连走路都不会了。”
就算是她以前经常上街,比一般的闺阁小姐见过的世面多多了,也不能跟今天的场面相比啊。
皇帝在上面,百官在下面,都看着她听着她……想想就觉得双腿发软。
元春忍不住笑了:“到现在才害怕不是太晚了吗?”她从镜子里看着王熙凤那张明媚飞扬的脸,眼神中有微微的羡慕。能够把她养成这样的性格,她的父母应该很宠她吧?
她把脸伸过去,和王熙凤一起照着铜镜,镜中的自己,微笑下隐藏的是什么?
可是,当她站在这个位置上,有些事情就不能不去做。
“元春姐姐,你说你和贾琏都是一家人,怎么性格为人就相差那么大呢?”王熙凤想起贾琏的反应,忍不住向贾元春抱怨起来,“我叔叔听说了我要上台讲话,都很高兴,还帮我检查讲话内容,提醒我注意事项呢。他都没说不许我抛头露面,贾琏反而跑过来不让我上台!”
“如今又不是过去,咱们学院这么多女学生都要出去做女官了,连陛下都支持的事情,满朝都没什么人敢出来反对,就贾琏这么顽固保守!”说的急了,王熙凤把从秦助理那里听来的一些词都用上了。
听到王子腾不但不拦阻,反而还帮王熙凤提醒王熙凤,贾元春的眼神有了一些细微的变化。
她端起一边的茶壶倒了一杯茶,手指不经心地从杯口上滑过:“我觉得,他说不定是吃醋,害怕别人都看见你这么漂亮,跟他争抢呢。”
王熙凤涂着脂粉的脸也忍不住有些红,飞了元春一眼:“表姐好不害臊!”
元春轻轻一笑,把茶杯递到了她唇边:“好好好,是我不对,来来来,我给未来的女官大人端茶了,请女官大人喝一口,就不要生我的气了。”
害怕唇上的口脂脱落,王熙凤有些犹豫。
就在这时,房门被人推开,一个宫女走了进来:“贾先生,县主请您过去一趟。”
元春愕然,将手中的杯子往王熙凤面前举了举:“凤哥儿,你若是渴了就自己喝吧,我去看看县主叫我有何事。”
王熙凤点了点头,心中再次把准备好的讲话稿从头开始默背起来。
元春心中惴惴,想不出来这个时侯安成县主叫她有什么事,便试探着问带路的宫女,可惜宫女也是一问三不知。
宫女把元春带到了演武场边上不远处的竹林中,元春提起了警惕。虽然这个宫女确实是县主身边的,但是将她带到这样偏僻的地方,还是要小心一点,免得被人算计了。
等到她随着宫女拐了个弯,看见坐在竹林石桌旁边的楚天舒时,才暗自松了口气。不过想起楚天舒叫她过来的意图,元春心中还是隐隐有些不安。
“贾先生,请坐。”楚天舒和大家一样称呼元春,伸手请她在石桌对面铺好了垫子的石凳上坐下,亲自提起精致晶莹的冰裂茶壶给她倒了一杯茶,“请用。”
元春双手捧着茶杯,目中惊疑,迟迟不敢入口。
“竹林中有些凉,喝口热茶。”楚天舒看着她笑,“放心,与你给王熙凤喝的不一样,没有加料。”
元春手一抖,茶杯倾斜,滚烫的茶水洒到了精心保养的手背上,瞬间红了一片。
她慢慢将茶杯放在石桌上,站起身来:“我不懂县主在说什么。我给凤哥儿喝了什么?加了什么料?”
看着平时温柔娴雅的元春瞬间变身刺猬,楚天舒轻轻摇头:“这个先不说,来,先搽点药,免得你的手上留了疤痕。”
元春就看见她伸手从袖子里取出了一只造型奇特的白色圆盒,两只手旋转了几下,就把圆盒打开,放在桌上推了过来。她犹豫了一下,看着手上一片红通通的印记,还是沉默地坐了下来,拿起了盒子。
白色的膏体在手背上缓缓推开,清凉的感觉瞬间取代了方才的灼热感。
“你不要怕。我叫你来,并不是想要追究你的责任,只是想知道,你这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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