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建勋拍着胸脯向薛花花保证,薛花花没吭声, 半晌催促他们快干活, 家里的煤油薛花花全收着, 一年到头没点过没有灯,久而久之,全家已经习惯摸黑吃饭摸黑洗碗的日子,白天挣工分, 下工学习, 傍晚回家做家务, 以致于吃了饭就要上床睡觉,清晨和中午才有空复习功课, 薛花花边抱着草进柴篷, 边说,“前两天听你们读书的声音似乎在打瞌睡,我觉得扫盲的考试有点远, 奖励也远了,重新制定个近点的目标。”
以前几兄妹为了吃米饭吃鸡蛋,学习上非常用功, 年后态度就渐渐懒散了, 除了题目难度加大信心不足的原因, 再者就是米饭和鸡蛋的诱惑力比不上心理的疲惫, 春乏秋困, 几兄妹好像更容易累, 薛花花放下草, 看着院坝里干活的模糊身影,“你们觉得咋样?”
“妈说什么就是什么。”三兄弟对薛花花是绝对信任,薛花花不会害他们。
薛花花挑了挑眉,坐下吃饭时,把自己的打算说了,“想周周吃炒菜鸡蛋我答应你们了,但你们要明白个道理,天底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想吃饭就得干活,想吃米饭就要考得好,想周周吃炒菜鸡蛋,更要付出更多的努力。”
陆德文是生产队的一级劳动力,他不觉得自己还有向上的空间,“妈,我们还有挖掘的潜力吗?”总不能叫他们做生产队队长会计之类的吧?
“不用你们夜以继日的干活,我们改改考试的奖惩就够了,考得不好的照样吃饭吃菜,咱换个惩罚。”薛花花握着筷子,笑着开口。
“好啊......”陆建勋喜出望外,老实说,他也不赞同成绩不达标的人饭量减半,试想啊,为了考试辛辛苦苦早起晚睡,头悬梁锥刺股的拼命学习,结果成绩出来连基本饭量都保不住,还不如不考呢,不考的话没有吃米饭鸡蛋的机会,至少不会冒什么风险。
陆德文和陆明文纷纷表示赞同,只有陆红英略有怀疑,斟酌的问道,“妈觉得惩罚什么好?”
“罚钱,不是答应你们通过扫盲考试的人人六毛钱吗,鉴于三妹的钱提前花完了,我寻思着多给四毛,人人一块钱。”
这简直是天上掉馅饼的事儿,几兄妹高兴得忘乎所以,1块钱,能买很多东西了,她们共5人,薛花花拿出5块钱的话,家里还有钱吗?
薛花花看不到他们脸上的表情,顿了顿,又说,“此后每个月考不好的罚1分钱,怎么样?”
当然不怎样了,罚钱还不如少吃点饭呢,他们就说薛花花咋突然涨价了,钱又不是大风刮来的,哪儿有这么好事的。
屋子里一片沉寂,但听薛花花高兴地欢呼,“好,既然大家没意见就这么决定了,从这次考试开始,分数低于70的罚1分钱,要是四科成绩都不好,罚4分。”在几兄妹的哀嚎声中,薛花花兴致极高,“大家不用担心,你们扣掉的钱我不会花,到时候用扣掉的钱去公社买肉,买多少算多少,犒劳大家扫盲以来的辛苦。”
几兄妹感觉不太好了,她们非常想吃肉不假,如果用属于自己的钱买肉,心情怎么都美妙不起来,陆建勋跟薛花花商量,“妈,要不还是算了吧?”想到钱可能会减少,心里头就不舒服,宁肯不多要四毛钱,好过要了被扣掉。
“你不是答应好好学习吗,70分都达不到还想周周吃炒菜,你不觉得亏心哪,谁有意见的提出来,把话说清楚,明天好做下笔记。”薛花花语气变得强势起来,几兄妹哪儿敢忤逆半句,陆红英先表态,“妈,我同意,题目难是难了,稍微用功70分不是问题。”细数前两次考试,她也就三门科目没达到要求而已。
赵彩芝听薛花花的,“妈,不要钱我也会努力的。”不管有没有钱,她都不会辜负薛花花好意,自从读书识字后,每天忙碌了起来,但不像从前脑子乱糟糟的,除了干活不想其他,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想事情通透了很多,而且做事不慌不乱,更有条理了。
以前是薛花花说什么她做什么,薛花花不安排活计,她就找不着事儿做,现在不会了,即使薛花花不在家,该做什么她都能安排清楚。
“听听彩芝的话,思想觉悟比你们兄弟高多了,你们要觉得不好......”
薛花花的话还未说完,三兄弟忙不迭发表看法,“妈,大嫂说得对,是该用功学习,队上的人又是扫盲又是参加思想品德教育的学习,咱不能落后于人,扣钱就扣钱,黑发不知勤学早,白首方悔读书迟,古人说的话,总有道理。”
“行,快吃饭吧,明天考试,大家早点睡觉,全力以赴啊。”
说起考试,几兄妹完全没有以往的激动兴奋,绷着脸,极为严肃紧张,问薛花花,“妈,咱啥时候考?”马上五月了,要挖田插秧收小麦,忙得恨,恐怕抽不出半天时间考试。没错,考试至少要半天才能完成,上回考试遇见下雨,明天就没那么好的运气了。
“早上起床考语文,中午吃了饭考数学,傍晚下工考历史和地理,分段考试,大家做好准备。”试卷薛花花早拿到了,也各自誊抄了5份,就她的眼睛来看,以几兄妹懒散的态度,这回考试恐怕有难度,“碗筷我来洗,你们早点回房间睡觉。”
他们哪儿睡得着,回到房间后,不断回想四月份学的知识点,生怕考得不好遭扣了钱,陆明文冲陆建勋说,“建勋,扣钱也不怕,你想啊,咱本来只有六毛钱,眼下多了四毛,大不了用四毛来扣,总不至于会扣完吧?”
“有四毛不要为什么要扣,我还想给西西买糖吃呢,说话要算话,以后别再絮絮叨叨说些丧气的话了啊,我要全力以赴。”
陆明文不服气,“我哪儿说过丧气话了,倒是你不安好心,就说我问知青们问题,你劝我留着问罗知青,试想,有问题不及时解决,问题越堆越多,能喘过气来吗?”说着,陆明文伸手推了推陆建勋,“你才是拖后腿的人,过去点,我要睡了。”
“我要被你挤下去了,你是不是想摔着我自己考第一啊,想得美,我就不过去。”陆建勋不仅不往边上挪,还往陆明文身边蹭了蹭,“明天你睡外边,我睡里边,我怕你歹毒踢我下床。”
“我看你有被害妄想症吧......”
兄弟两说着说着吵了起来,直到外边薛花花骂人他们才止了声,闭上眼睛老老实实睡觉。
天不亮陆明文和陆建勋就醒了,摸黑去灶房舀水洗了把冷水脸,紧张得走来走去,清晨的空气夹杂着湿气,兄弟两手里捏着本子,小声背诵语文,临阵磨枪不快也光,他们得抓住考试前最后机会学习。
没多久,陆德文和赵彩芝起床了,两口子靠墙坐着醒瞌睡,天边慢慢的露出鱼肚白,本子上的字迹模模糊糊能看个大概,陆德文翻开本子,嘴里默念着上边的字,陆建勋瞄了眼,有些不以为然,陆德文猜题猜得不准,他才不浪费时间呢。
农场那边的老人不知什么心态,题目次次刁钻,审题稍微不注意就会出错,别说满分,九十分算顶天的优秀了,罗梦莹和李雪梅好奇自己水平,会跟着他们做考试的题目,有次李雪梅考得不如他们,拿到考题本的瞬间,陆建勋问薛花花,“罗知青她们会做这套题吗?”
“没问,好好看题目,做到第5页就别往后翻了,后边是数学题,中午再做,为了公平,谁要偷看数学题的话,不用口试,数学直接扣1分钱,明白吗?”光是誊抄题目,薛花花写了足足三天半才写完,写到第四遍时,她几乎连题都会背了。
庄稼地的活重,要是让他们自己誊抄题目会浪费掉很多时间,她在农场还算清闲,有时间就抄,这样能节省他们的时间出来。
她的字写得不好看,好在都认识,几兄妹专专心心考试,薛花花去灶房煮饭,时不时出来打个转身,待房间里响起西西和东东喊人的声音就进屋给他们穿衣服,薛花花提醒他们在考试,兄弟两也不捣乱,搬着矮凳子坐在旁边,自己玩木头片。
薛花花用蒸笼蒸了锅馍馍,下边锅里煮的稀饭,待锅里的水沸腾了,把野菜扔进去煮熟了捞起来沥水后撒点盐和酱油,搅匀了装碗里等会端出去。
没有手表计时,薛花花只能估摸着时间,馍馍蒸好,把稀饭舀进碗里装着,不烫的时候就喊外边的陆红英把本子收起来,不管做没做完,都得收了准备吃饭,吃了饭还要上工呢。
几兄妹轮流做小组长,陆红英先把自己本子阖上才收陆德文他们的,陆建勋还在埋头写写写,陆红英极为人性的先收陆明文和赵彩芝的,最后才轮到陆建勋,即使这样,陆建勋的作业仍没做完,其中的诗词鉴赏是他们没学过的诗,既考了其中诗句的意思,又要回答诗词的意境和诗人想表达的情怀,难,太难了,难得陆建勋想摔笔。
陆红英把本子收好,用稻草拴起来打上死结搁在旁边,进灶房帮忙端碗筷,除了陆红英和赵彩芝,三兄弟耷拉着脊背坐在高凳子上唉声叹气,薛花花故意问,“怎么了,这副样子是都考得很好吗?”
陆德文抬眸瞄了眼陆明文,心情有点复杂,再看神色恹恹的陆建勋,沉重的心情好转了点。
陆明文和陆建勋考试算得上两个极端,陆明文考得好得话会烂泥似的愁眉不展,你要问他,他保证说,“不好,有两道题的答案我估不准,肯定错了,还有最后道题,太难了,我都是乱做的。”等结果出来,他奶奶的,成绩最好。
而陆建勋好坏都表现在脸上,考得好不好,从他脸上就能看出结果。
陆德文见两个弟弟这样,心底有数,陆明文考得好,陆建勋考得差,而他呢,陆德文叹气,“好像很多题都不会,妈,农场那边啥时候不给咱出题啊。”都几十岁的人了,好好接受改造不好吗,乱出什么题目。
薛花花把碗放在桌上,笑道,“咋了,是不是很感动,我和陆明媳妇说过了,有机会了,你们去农场看看老人家,素未谋面人家肯花心思给你们出考题,难为他们了。”
陆德文快哭了,巴不得他们不出题目才好,要他们心怀感激,陆德文脸上的表情有点僵硬,“听说农场管得严,我们非亲非故的,人家不会同意我们进去吧。”
“不要紧,和陆明他们一起,老实介绍自己的身份,农场的人不会拦着的。”薛花花本是想逗逗他们,真说到这个份上,倒是觉得去一趟也没什么,陆明和李雪梅平时没时间,要去也等过年了,时间还很久,到时候再说。
薛花花把本子带去猪场,对照李雪梅给的正确答案打分,意料之中的是,除了陆德文,其余几人的分数都不到70,陆红英69飘过,陆建勋63,陆明文67,而赵彩芝只得了50多分,李雪梅和罗梦莹看几人答题的情况,“婶子,德文兄弟他们够厉害了,我做了遍题,分数也在60分左右,我爷爷和几个朋友以前就是学校里的老师,考试方面特别严格。”
罗梦莹边对照着答案看题目,点头附和,“我也感觉到了,这种题目,比高中的作业还难,换作我,我会崩溃的。”她带来的作业是试卷在农场老人出的题目面前简直不值一提,想当初自己要遇到这种老师,辍学都是可能的。
“我爷爷信里说有更难的题目,怕打击德文兄弟他们的信心才没写下来的。”因为题目的事情,李雪梅和农场的信多了起来,听爷爷说,农场的人对陆德文他们好奇不已,几个老头子坐一起,天天议论他们,其中有两个朋友以前是搞科研的,问陆德文他们有没有心思学物理化学呢,男生脑子转得快,历史和地理不好的话,物理化学说不定有天赋。
李雪梅问薛花花想不想让陆德文他们学,薛花花沉吟道,“暂时不考虑,地理和化学讲究灵活多变,没有厉害的老师,自学的难度太大。”家里条件好的话薛花花不会在意,目前的情况,重心还是要在挣工分上,历史和地理靠背诵多,几兄妹哪怕干活也能背,而理科方面注重实践更多,学起来难度更大。
“我回信的时候和我爷爷说,农场的人可关心德文兄弟他们的学习了,我爷爷在信里说,有机会让德文兄弟他们去农场玩呢。”农场的人大多背着坏分子的标签,出农场是不可能的,只得外边的人去探望,“里边有位爷爷过年身体不好,以为他熬不过三月份,没想到挺了过来,我爷爷说就是靠着给德文兄弟他们出题挺过来的。”
老爷子在信里让她多和薛花花她们学习,跟积极优秀的人做朋友,思想会受感染和启发,从而充满朝气,相反,整天和死气沉沉的人生活,明朗乐观的心会渐渐低迷,看不到未来的方向,农场的生活就是这样,每天漫步目标的活着,心头想着未来有希望,而希望在哪儿,没人说得出来,也没人敢保证自己等得到,薛花花她们扫盲读书的事,重燃了很多人对生活的信心,对未来的憧憬。
无论形势怎么变化,保持学习的心态,每天都是努力奋斗崭新的一天,而明天,因为今天的努力会更美好。
这种心态,当下很多人都没有。
“婶子,我爷爷信里说感谢你呢,因为你们,农场的气氛好了很多。”
薛花花诧异,“感...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