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高考的事情陆建勋他们可不关心,薛花花说放三天假, 正月初三开始学习, 初二赵彩芝回娘家, 陆建勋和陆明文跟着出门找生产队的人侃大山,和陆德文他们分开后,两人转弯去了陆建国家里,说要进城买笔和本子, 请陆建国开介绍信。
陆家的学习用具素来是陆建国去县城办事顺便捎回来的, 猛地听陆明文说去县城买本子, 他皱了皱眉,“县城的百货大楼正月十六才开门, 本子和笔没了咋不早说?”年前兄弟两送罗梦莹进城就该买回来的, 今个儿去县里,哪儿买得到东西?
陆明文脸上笑意不变,目光直视着陆建国眼睛, 真诚的解释,“本来是够用的,罗知青走之前不是留了很多作业吗, 写作业消耗得快, 我妈也没想到。”
天儿冷了, 时不时又下雪, 薛花花怕他们吹风感冒, 作业都写在本子上, 五个人, 四门功课的作业,本子和笔消耗得非常快。
陆建国不疑有他,边开介绍信边和他们说城里哪儿能买到本子,兄弟两忙不迭点头,接过介绍信,开心得嘴角都咧开了缝,陆建国心有怀疑,“你们不是去县城玩的吧?”
陆明文神色僵了僵,眼神心虚的瞄向身侧的陆建勋,后者同他差不多的表情。
见兄弟两这样,陆建国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县城繁华热闹,光看不买都比逛公社有趣,十多岁的小伙子,憧憬县城生活没什么好奇怪的,他叮嘱,“玩就玩,注意安全,县城不比咱生产队,出了事咱在生产队远水救不了近火,你们早点回来啊。”
兄弟两不住的点头,心道他们就是去找事的,哪儿怕其他。
收了介绍信,两人健步如飞的赶往公社,干部们放了假,两人直接找到干部家里,对方听说他们是薛花花儿子,又是去县城买本子的,没有多问就给盖了章,事后不让教育家里孙子,瞧瞧人家陆明文兄弟,大年初二还惦记写作业,小学快开学了,他们寒假作业都还没写。
当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天空飘着雪花,风呼呼的吹着,兄弟两斗志昂扬的进了城,不像年前睁着眼睛四处瞄,两人目标极为明确的走向上次出事的那条街,湿哒哒的路面上,几个半大的孩子站在巷子尽头,其中有小孩踩着自行车,后边坐凳有人扶着,车子歪歪扭扭的顺着巷子出来,沿着街道走十来米,又掉头骑回去。
陆建勋偷偷瞥了几眼,个个穿得跟粽子似的,头上又戴着帽子,压根认不出哪个是上回撞陆明文的人,“二哥,你看看认得出来不?”
陆明文注视了会儿,努嘴摇头,“看不出来。”
自行车是小波的,今个儿出嫁的姑姑们回娘家,表哥表弟知道他有辆自行车,羡慕得不得了,嚷着要学车,他没办法,只得教他们骑,他扶着坐凳,跟着自行车跑,才两趟,双臂累得发麻,提醒踩半圈的表弟,“你眼睛要看着前边,别光瞪着脚下,双手稳住,我松手了啊。”
“不要,我怕,小波,你扶着啊,不然我会摔倒的。”
“我爸了,摔两回才学得会,你看着前边,我松了啊。”
陆明文和陆建勋听到两人对话,不由得挑了挑眉,看脸他们认不出来,听名字可是听得出来的,陆建勋扯了扯陆明文,小声道,“待会他们过来你就趴地上,我大声喊撞死人了。”非宰顿狠的不成,他们不是趾高气扬看不起乡巴佬了,这回让他们尝尝厉害。
“我去吗?不是说好你去的吗?”陆明文缩了缩身子,他肯进城是因为陆建勋告诉他,所有的事儿他出面,自己在旁边负责喊人就是了,咋突然又变了卦?
“我要躺着了,你确定你能办好接下来的事儿?不会被人骂两句就穿帮?你去,快点啊,他们的自行车马上过来了。”陆建勋留意着周围动静,确定没有人往这边看,待自行车摇摇晃晃到了跟前,轻轻把陆明文一推,不偏不倚刚好撞上自行车。
自行车上的男孩专心盯着脚下,压根没发现前边有人,车子直直撞上人,他惊声尖叫,重心不稳的从车上跳下,以最快的速度跑开,而扶着后座凳的小波反应机敏,快速松开了手,也没摔倒,就自行车哐的声摔了,他正欲破口大骂,谁知地上的男人捂着头在地上打滚,而有道男声尖锐的嘶喊着,“撞死人了,撞死人了喂。”
路上陆建勋反反复复连续过很多遍了,为了让声音听上去有感情,张嘴的同时手用力拧大腿,边挤眼泪边跪着检查陆明文身体,“死人了啊,死人了啊,大家快来看哦。”
不远处的几个孩子吓得脸色大变,掉头就往家里跑,小波头回经历这种事,手足无措的愣在原地,还是他表哥反应快,拽着他就往后边跑,连自行车都不要了,陆建勋哪儿肯让他们走,扑过去死死抱住小波腿,声嘶力竭喊道,“你们撞死我哥了,别想走,我要报公安抓你们。”
小波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苍白着脸,不知所措的望着自己表哥,瞬间,眼泪如决堤的洪水爆发开来,“都是你,说了叫你看前边你不听,现在好了。”
新年初二,家家户户都有亲戚上门,热热闹闹的闲话家常呢,听到外边喊死人了,急忙跑出来看热闹,他们不认识地上躺着的人,但骑自行车的小波他们是认识的,张家条件好,又只得了小波个肚子,要月亮摘月亮要星星摘星星的,就说那辆自行车,好多人家都借了工业票给张家呢,听说小波撞死了人,顾不上其他,扭头朝着张家院子的方向喊,“张二哥,张二哥,你家小波撞人了。”
大过年的说死不吉利,他们只说撞了人。
张小波被人拖住,压根跑不了,眼泪鼻涕糊满了整张脸,哭得比啥都厉害,地上抱头躺着的陆明文于心不忍了,悄悄踢了脚陆建勋,他们的目标是张小波爸妈,和张小波没关系吧?陆建勋推开他,用力抱着张小波,哭喊道,“撞死人了,撞死人了,大家快来看哦,我可怜的哥哦,才满二十,婚都没结呢,咋这么命苦哦。”
张家人听到几个娃说的了,张小波亲妈在厨房弄吃的,闻言花容失色,围裙都没解就跑了出来,手上还抓着块腊肉,见小波被人死死抱住双腿,啊啊啊尖叫的冲了过来,“小波,小波,你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罗雪如嫁进张家五年才怀上个孩子,她婆婆以为是个女娃,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去医院生产都是娘家人陪着去的,直到生下来医生说是男娃,她婆婆才火急火燎跑了过来,抱着娃儿就舍不得松手,这个家里,有好吃的绝对紧着小波先,连带着她的地位都高了很多,比起连生三个都是女孩的嫂子,她过得轻松太多了。
如果小波有个三长两短,她不敢相信婆婆回家会闹成什么样子。
“小波,小波,别哭啊,什么事告诉妈,妈给你做主。”
听到正主的声音,陆建勋心底冷笑,面上却愈发显得悲痛,“二哥啊,我可怜的二哥啊,还没结婚哦,以后可怎么办啊,都怪你,是你们骑自行车撞到我二哥的。”说话时,陆建勋慢慢爬了起来,见对面几个人围了过来,看长相,不是上次围堵他们的人,不过也是张家亲戚就对了。
罗雪如也认出他来,瞪着眼睛,睚眦欲裂的要骂人,陆建勋眼珠子转了转,哭得更大声,“好啊,是你们,我认出你们了,上回就是你们撞了我哥,还把我家的草绳子糟蹋了逼着我哥跟你们道歉,看着你们人多势众,我们兄弟两逼不得已低头,以为事情过去了,没想到你们还让娃儿撞我哥,你们存心不要我哥活啊,我哥到底怎么得罪你们了啊?”
罗雪如气疯了,明明他们存心碰瓷吧,竟然恶人先告状,她转头看向拉长脸的公公,急声解释,“爸,是他们,上回遭小波撞了后怀恨在心。”
“哼,你也知道你儿子上回撞了我哥?逼着我哥道歉是什么意思,还把我家草绳子给弄脏了。”说着,他又哭喊起来,“可惜那些草绳子哦,我们全家老老小小,白天干活,晚上熬夜搓才搓出来的草绳子,就被群野蛮子糟蹋了啊,弄得我们过年都没钱啊......”
他不是干嚎,而是声情并茂的控诉,泪水如倾盆大雨,鼻涕如乡间小溪,稀里哗啦顺着下巴流,时不时的抽搭几下肩膀,务必看上去哭得悲痛欲绝。
确实,周围的人看他这样,不无投以同情的目光,有人说,“上次的事儿我也看见了,哎,都是为了口吃的,不容易啊。”
罗雪如呸了句,擦粉涂红的脸因着愤怒几近扭曲,恶狠狠瞪着陆建勋,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似的,“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的目的,就是上门故意找茬的,你等着,我去派出所找公安,非让公安收拾收拾你们不可。”
陆建勋可不是被吓唬长大的,继续哭,“大家评评理啊,撞到人还要拉我们兄弟去派出所啊,我们兄弟没有身份没有背景活该被人欺负啊,是不是撞死人都不用负责啊。”
陆明文听到陆建勋左一句死右一句死的,眉心突突直跳,配合的蜷缩起身体,双手抱着头,声音羸弱的喊,“建勋,建勋。”
人多,陆建勋不怕他们跑了,松开小波弯腰回答陆明文,“二哥,二哥,我在呢。”
“头疼,我头疼。”陆明文捂着头,做出很痛苦的样子,陆建勋再次泪雨如下,“二哥啊,你怎么了啊,你别吓我啊。”
两人表演得天衣无缝,哪怕罗雪如想倒打一耙都没用,而且她公公在,要知道自己娘家兄弟以多欺少,恐怕不会高兴,她深吐出口气,站在丈夫旁边,没吭声。
陆建勋自顾哭得起劲,“二哥,你别怕,派出所又不是他们家的,我去派出所报案,让他们把撞你的人抓进去坐牢。”
吓得罗雪如赶紧把儿子搂在怀里,冲旁边的侄女使眼色,示意把婆婆找来,婆婆大早上的买鱼去了,现在还没回来,得把婆婆喊回来做主啊。
陆建勋胡乱的擦了擦脸上的泪,站起身就要走人,罗雪如尖叫,“快,快把他拦住,不能让他去派出所。”公公和派出所所长是有些交情,但这么大的事儿闹开,所长不可能偏袒他们家的,要是把小波抓走,她也不要活了。
张全友在政府部门当个主任,再等两年就退了,盯着他主任位置的人比比皆是,真要发生点事,绝对雪中送炭的少,落井下石的多。他叫儿子把人送去医院看看,小波撞了人,他们家赖不掉责任,陆明文听说要送医院,有点慌了,双手紧紧抱住头,不知道该怎么办,真要去了医院,打针抽血怎么办?
走了两步的陆建勋似乎也想起什么,停下脚步,“对对对,得送二哥去医院,要让医生给看看,我二哥说头痛,要是撞坏了脑袋,以后娶不着媳妇怎么办啊。”
听到陆建勋的声音,陆明文的紧张少了点,不过仍有点害怕。
张家老大老二合力把人扶起来,罗雪如紧紧盯着男人,像发现什么似的,面色变得难看起来,“爸,你看,他身上都没点伤,哪儿像撞着脑袋的样子,我看他们存心找麻烦的。”
陆明文心虚,身子哆嗦了下,不知是冷的还是其他,双腿不受控制的颤抖着,罗雪如跑过去就要动手,“装的,绝对是装的,爸,你看啊。”
张全友有眼睛当然会看,男人用手抱着头,脸上的情绪看不出来,但男人的弟弟,十三四岁的孩子,脸上表情不像是假的,他清了清喉咙,踩着皮靴上前,“去医院找李医生做个检查,该抽血化验的化验,务必要查出来哪儿有毛病。”
闻言,陆明文双腿直发软,左右胳膊被人架着才没倒在地上,他埋着头,不作声。
“对,抽血化验,从头到脚的检查遍,二哥,你别怕,我陪着你啊,你告诉我头哪儿疼,待会我和医生说。”陆建勋对薛花花的话深信不疑,薛花花既然说检查不出什么,他半点都不心虚,相反,还积极的询问陆明文有哪些症状。
没有骗子是不怕人拆穿的,除非不是骗子。
罗雪如迟疑了,假如检查出什么毛病来赖在小波头上怎么办?小波才十二岁不到,摊上事情的话就麻烦了,以后接替公公的工作也会成问题,她看向公公,着急的喊,“爸......”
她想得到的张全友自然能想到,平日里再斥责家里人重男轻女,但孙子出了事,他也难过,略微沉吟,开口道,“他的衣服湿了,去医院有点远,小心吹风感冒,老大老二,扶着回家给他找件衣服换上再去医院吧。”
陆建勋扬了扬眉,还算上道,跟在陆明文后边,不住的跟他说话,“二哥,你别怕,先换件干净的衣服我们就去医院啊,你忍忍,很快就好了。”陆建勋庆幸自己躺地上的是陆明文,真要换成自己躺着不吭气,以陆明文胆小懦弱的性格,早被下破胆儿了。
院子里住着好几户人家,和农村的土坯墙不同,院子周围的是楼房,陆建勋还不懂房屋厅室的结构,张家住在三楼,房间很小,所有的房间全连接着堂屋,他们进去后,连坐的凳子都没有,扶着陆明文回来的男人进屋找了件崭新的厚棉袄出来,他旁边的女人舍不得,“这是新衣服,你还没穿过呢。”明明小波撞到了人,关他们两口子什么事,女人阴阳怪气的说了句。
罗雪如脸上不痛快,“大嫂,咱家就大哥的身材和他差不多,小波爸胖点,他的衣服人家穿不上啊。”
陆建勋可不管她们之间的刀光暗流,催促他们动作快点,得去医院检查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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