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星最近很少做梦, 更别说梦见言朗了。
走廊上的男人背对着光, 她看得有些恍惚,她以为自己出现幻觉了, 然后就听到黄校长毕恭毕敬地跟他说:“言教授,这位是从D市来的支教老师, 海老师。”
海星收回目光,像是没听到自己被提及一样, 她看了看书本, 念出第二个要默写的单词:“beautiful。”
轻柔的声音传入言朗的耳中,熟悉又久远, 他这才缓过神来, 眼前这位捧着书本的英语老师,是他所认识的体育老师。
黄校长领着言朗转了一圈,言朗便说:“我们先回办公室,不要打扰到学生上课。”
“好。”黄校长笑着点头,把言朗引回教务处。
“那个……海老师什么时候来支教的?”两人刚落座, 言朗状似随意地问。
提起海星,黄校长就满眼赞许,“半个月之前就来了, 这个小姑娘人心善又能吃苦。这已经是她第三次来溪头小学支教了, 今次是她所在学校派她过来的, 前两次都是她自愿申请。”
“第三次了?”言朗有些意外。
“对呀。”黄校长点了点头, 有些感慨道:“社会上号召关注农村教育的人很多, 但真正亲力亲为去做的却很少。海老师跟你都是做的比说的要多的人, 我们真的很感谢你们。”
“客气了,这是我应该做的。”言朗淡淡地回应,一句话说得很实在,半点做作摆门面的感觉都没有。
下课铃响起,海星刚走出教室,程老师就兴匆匆地走过来跟她说:“海老师,新教学楼的资助者来了,黄校长让我们现在就去办公室。”
“哦,好的。”海星平静地回答。
程老师却不淡定了,“海老师,你是没见过那位言教授吧?他又高又帅,我老阿姨看了想让他当我女婿,你等会看到他本人,肯定不会这么淡定。”
海星淡淡一笑,道:“或许吧。”
虽然海星对言教授无感无兴趣已经表现得很明显,可耐不住程老师的热情,一路往教务处走去,她就滔滔不绝地说个不停:“之前都是言教授的委托人过来跟我们这边对接,听那委托人说,溪头小学已经是他捐赠的第23所学校了。”
“我原本以为这么个大善人肯定是个老人了,谁知道他这么年轻,还这么帅!”
“我还听委托人说,他很低调的,有些人做慈善是为了出名,但他都是默默地在做。”
“我感觉他人挺冷的,但没想到他心肠这么热。还有,你说他这么年轻就这么有钱,是不是个富二代呀?”程老师问。
海星听得恍恍惚惚的,愣了半天才回答:“他自己就很有钱。”
“你怎么知道?”程老师一脸狐疑地看着她。
“我猜的。”海星指了指前面的教务处,“到了,别说了。”
海星跟程老师到达教务处的时候,黄校长已经在向言朗介绍学校的老师,看到她们两人进来,他立刻把她们喊过去。
“言教授,这是程老师跟海老师。”黄校长向程朗介绍。
“你好!”言朗跟刚才对待其他老师一样,朝她们伸出了自己的左右。
程老师见状,连忙递出双手握住言朗的手,眉笑颜开地说:“言教授,久仰大名!”
作为一名农村老师,除了拿笔还要干农活,程老师一双布满老茧的手搭在言朗那只骨节分明又修长的手上时,显得又粗又脏。
言朗却半点都没有嫌弃,任由程老师握着,轻轻点头算是回应她。
程老师依依不舍地放开言朗,然后把旁边的海星往前推了推,笑着道:“这是海老师,最近来我们溪头小学支教的。”
海星仰起头看向言朗,只见他垂着头,眸色平静地看着自己。
“言教授,你好!”海星轻声地说。
“海老师,你好!”言朗一边说一边朝她伸出自己的右手。
海星向他点了点头,然后直接忽略他伸出来的手,往后退了两步,站到一旁去。
教务处的气氛凝滞了一丝丝的尴尬,言朗的眉头几不可查地皱了皱,然后平淡自如地收回自己的手。
下午放学后,海星去了村头的小卖部拿快递,她生日临近,这是田晓彤送她的生日礼物。
田晓彤这礼物不知道是什么,反正约莫鞋盒那么大,掂量起来却不重。
她抱着盒子回到黄校长家时,天已经暗了下来。她还没进门,就听到里头传来黄婶中气十足又热情的声音。她的心“咯噔”一下,果然一推开门就看到言朗坐在客厅里。
在她看见言朗的那一刻,他的视线也投了过来。四目相对,海星率先移开了目光,她正想转身离开假装没回来过,就听到小虎喊她:“星星姐姐,你回来啦!”
小虎蹬着小短腿朝她跑过来,这下她想逃都逃不掉了。
“姐姐,今晚奶奶做了很多菜,你记得多吃一些。”小虎热情地拉着海星进去。
黄校长看见海星回来,立刻对黄婶说:“开饭开饭,赶紧把菜端出来。”
“好。”黄婶应下,然后拉着小虎朝厨房去,只不过小虎半路逃了,抱着他爸妈最近快递给他的方块扭来扭去。
由于白天海星在教务处拒绝跟言朗握手而产生了一些尴尬,黄校长想尽力缓和他们之间的气氛。所以,安排座位的时候,他特意安排两人挨着坐。
黄校长家的饭桌是张圆桌,也不大,平时他们三大一小坐在一块吃饭刚刚好,现在言朗挤了进来,就显得有些逼兀。
海星坐在言朗旁边,两人之间的距离大约只有十公分左右,加上冬天大家穿得厚,她随意一动就不小心跟他的大衣摩擦上了。
此刻的处境让她有些困窘,她本能地想逃离,于是说:“我进去看看黄婶有什么要帮忙的?”
她屁股还没离开椅子,黄婶就捧着个大方盘出来,一下子就把今晚的菜都端上了。
海星只好按兵不动,言朗看着她吃瘪,今天莫名萦绕在他身上的闷气,突然就散了。
“小虎,过来吃饭了。”黄婶把菜端到餐桌上,朝正在玩玩具的小虎吼了一声。
小虎扔下手中的方块朝餐桌走去,黄婶拍了拍自己身侧的位置,对他说:“坐这里来。”
小虎走到椅子面前,伸手就搬起椅子往海星跟言朗中间挤,“我要跟海星姐姐一起坐。”
“哎,你这臭小子怎么这么不听话……”黄校长还没唠叨完,海星已经顺势把自己的椅子往一边移,小虎顺利地坐到了她跟言朗中间,她的心不由松了一口气。
黄校长无奈,小虎从小就被他们惯着,经常不听话,当着外人的面只能先顺从他。
“小虎,喊人吃饭呢!”黄校长提醒道。
“爷爷奶奶吃饭,星星姐姐吃饭。”小虎嘴巴甜甜地喊着,轮到言朗的时候,他面无表情地看了对方一眼,轻声道:“叔叔,吃饭。”
“怎么叫叔叔呢?叫哥哥。”黄婶小声地斥责着,她一农村妇人,虽然什么都不懂,但知道城市人都不喜欢被别人叫老。
小虎却不以为意,“叔叔刚才不说他32岁了吗?这么老肯定得喊叔叔了。”
“他还没结婚就得喊哥哥。”黄婶继续教育小虎。
小虎一听,有些不屑地看了言朗一眼,“32岁都没娶上媳妇,肯定是没本事的人。爷爷奶奶,我将来23岁肯定娶得上媳妇。”
童言无忌,小孩子说的胡话大人不能较真。黄校长黄婶被小虎弄得非常难为情,海星则强忍着不让自己笑出声,她偷偷瞄了言朗一眼,虽然他在极力掩饰,但她还是看到他太阳穴轻微凸起的青筋。
她的心情莫名变得很好,唇角不经意勾起的时候,恰好言朗看了过来,吓得她立刻低下头去。
一顿饭总算和和气气地吃完了。
光吃不干不是海星一贯的作风,饭后她说什么也要洗碗。黄婶拗不过她只能随她去,小虎见着连忙去帮忙。
海星把碗筷收拾到天井,天气太冷,需要用柴火烧些热水洗碗。
天井放了两个红色塑料盆,她分别给两个塑料盆装了半盆热水,然后把碗筷放进其中一个。
她正想蹲下洗碗,小虎就挤了过来,动作娴熟地开始洗碗。
“小虎,姐姐知道你是好孩子,但还是让我来吧。”海星说。
小虎却不让,他颇有男子气概地开口:“男人就不该让女人干粗重活,姐姐你坐一边去,等会帮忙擦擦碗就好。”
言朗刚走出来就听到这个小屁孩在耍帅,他对此非常不屑。看着海星一张脸堆满了笑容看着小虎,他就更不爽。
“小虎,你奶奶喊你。”言朗走到小虎旁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小虎一听,皱了皱眉,道:“你跟她说我要洗碗,等会再过去找她。”
“我不是传话筒,要说你自己个儿说去。”言朗毫不犹豫地拒绝。
“真麻烦。”小虎不情不愿地扔下手中的洗碗布,站起身来有些负气地往屋里跑。
小虎一跑,整个天井就只剩下言朗跟海星。
海星又感觉不自在起来,站起身来正想去洗碗,言朗却先她一步蹲在塑料盆面前,捞起那块并不干净洗碗布,开始动作生硬地洗起碗来。
“还是我来吧。”海星走到他旁边,低着头对他说。
言朗仰起头来望向她,她表情淡淡的,人也淡淡的,却比她头顶的那一片星空都闪耀。他声音低沉地开口:“男人做事的时候,女人坐一边去。”
海星微微一愣,然后听到小虎气急败坏的声音响起:“搞什么呀?我奶奶根本没喊我。”
言朗此刻蹲着,小虎跑到他面前跟他平视,一脸不高兴地质问他。
“可能是我听错了。”言朗半点愧疚之心都没有。
小虎“哼”了一声,跑过去拉住海星的手,“姐姐,既然有人洗碗,那我们现在去玩方块吧。”
看着一大一小手拉手远去的背影,言朗觉得非常心堵。
这天晚上言朗也在黄校长家住下,紧挨着海星隔壁的小平房。
虽然隔着一堵厚厚的墙,但海星只要想到言朗住在旁边,她晚上烧了热水在房间里面洗澡都觉得不惬意。
她冲了个战斗澡,穿上睡衣把衣服洗干净,然后晾在窗户。
平时她都是晾在平房门头的竹竿上面,那里位置宽。她醒得早,第二天黄校长他们还没起来她就把衣服收进来晾在窗户,这样衣服容易干一些,也避免了尴尬。
但现在言朗住在她旁边,她不敢保证他半夜会不会睡不着跑出来。
山区的信号不好,海星翻出手机没看到信息就打算睡觉,关灯前才想起田晓彤送她的礼物还没拆。
她撕开快递塑料袋,然后打开纸皮箱,映入眼里的是一张贺卡,她翻开一看,上面写着:
亲爱的小星星,祝你生日快乐,身体健康,年年十八!
海星看着祝福语,唇角不禁上翘,然后打开贺卡下面精美的盒子。
看到盒子里面的东西时,海星嘴角的笑容就僵住了,随之而来就是满脸通红。对着三套设计性/感美艳的内衣,海星有些哭笑不得,不过的确很符合田晓彤出其不意的性子。
早知道是这样,她刚到溪头村的时候就不要跟田晓彤抱怨说:这里天气不太好,衣服可以几天一洗,就是内衣内裤每天都要换洗,库存告急。
“咚咚咚……”门外突然响起了敲门声,吓得海星立刻把盒盖盖上,然后才问:“……谁呀?”
“是我。”磁性又具有穿透力的声音从门缝传了进来,海星的心蓦地一提,问:“有事吗?”
“能借我洗头水沐浴露吗?”言朗问。
“哦,你等会。”海星应下,然后拉起一旁的被子把内衣盒子盖住,确定稳当之后才拿起桌子上的洗头水沐浴露去开门。
“给。”海星拉开一条不大的门缝,然后把洗头水沐浴露递过去。
言朗把东西接了过来,垂眸看着她,有些狐疑地问:“你脸红什么?”
“啊?”海星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有吗……可能是刚洗完澡的原因。”
“我还以为你看到我害羞了。”言朗悠悠地说。
海星一听,抬眼就瞪了他一下,“自作多情。”
“啪”的一声,大门被关上了。
“……”言朗自讨没趣地摸了摸鼻子。
第二天早上是新教学楼落成大典,学校早上不上课。因为海星属于溪头小学的上宾,黄校长没给她安排工作,她闲着没事,不想去参加仪式,就去了村头一个老婆婆家帮她劈柴。
因为担心出门时被黄校长碰上,所以海星特意起了个大早,用保温壶的水在窗边简单洗漱了一下就出门。
她静悄悄地开门、关门,然后转身出去的时候,不经意就瞥见了隔壁门头上晾的衣服。
一条黑色的三角形衣料正在她斜上方随风飘扬,她的脸很不争气地红了。
“非礼莫视、非礼莫视……”,海星一边默念着,一边低着头,然后快速离开黄校长家。
言朗出门之前敲了敲隔壁的门,半天没人答应,他只好把洗发水沐浴露先放回自己屋里。
这天早上,溪头小学非常热闹,虽然布置简单,但一派喜庆的气氛被充分表现出来。今天的落成典礼不仅仅学校的师生参加,很多村民也过来凑热闹,一来是想参观参观新教学楼,二来是想见见教学楼的捐赠者,溪头村的大恩人。
大家如愿地看到了大恩人,他穿着得体的西装,长得高大帅气,就是人没什么表情,全程都没有笑意,看得大家有些心颤颤。
黄校长也意识到言朗今天不太高兴,虽然他一向没什么表情,但现在的脸的确有些臭,他战战兢兢地问:“言教授,是不是我们今天有做的不妥的地方,欢迎你指出问题。”
“没有,挺好的。”言朗是真觉得这个典礼不错,气氛热闹又没铺张浪费。
“……”如果挺好的话,那你为什么黑着一张脸?不过这句话,他是断然不敢问言朗的。
正当黄校长犯难的时候,言朗倒是出声了,“怎么……今天没看见……海老师?”
黄校长一听,恍然大悟,原来是海星对言教授的不重视不礼貌让他不高兴了。确实,从昨日拒绝握手到今日缺席典礼,海星的做法很不懂事。可她一位支教老师,是过来帮助他们的,他即使再怎么不满,也不能训学校老师一般去训她呀?
“……可能……去附近看风景了。”黄校长硬着头皮说。
言朗不咸不淡地回答:“那她挺有闲情逸致的。”
海星在村头老婆婆家砍了一早上的柴,婆婆感激涕零,没什么报答她的,中午的时候说什么也拉着她在家里吃顿饭。
盛情难却,海星只好留下来吃饭,但临走前,在老婆婆家的水壶底下压了二十块钱。
离开老婆婆家,她直接去了学校,一直忙到放学离开办公室,关门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右手的虎口处起了水泡,一碰就疼。
回到黄校长家,言朗还在,晚饭仍旧是四大一小一起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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