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那点心思放在正道上吧,整日算计,连儿女都被你带累坏了。”陈有财言尽于此。
见陈有财准备走,王氏忽然醒悟过来,忙叫住了人。
“还有什么事儿,有事快说,我还带下地干活。”
王氏犹豫了片刻,最后问了出来:“那萧绎,还得在咱们家住着?”
陈有财笑了:“是啊,不在咱们家住还能在哪儿住,他一个身无分文的半大少年,出去了还不得饿死。他老家在太原,这年景,还有人敢往那贼地去?县衙那头,也不过说的好听点罢了。且你不是早说了么,你留人在咱们家,可不是为了那点见不得人的算计。他就是没钱没身份,你还能缺客人一口吃的不成?”
王氏都震惊了:“我……我几时说了这样的话?”
“你自己清楚。”
王氏觉得自己没说,这话肯定不能是她说的:“爹,他一个外人,还想要咱们养着他?再说他也不是什么都没有啊,不还有一身衣裳还有一个玉牌子么?他家里好歹也富裕过,那玉牌子随便买一买,也足够他嚼用了,哪儿用得着咱们出钱。”
“不是咱们,是你。”陈有财出声提醒,“我可没说要养他的话,是你说的。”
王氏气得要死。
这怎么,怎么就变成她养了呢?若说方才他还留着一线希望,指望这事儿能有所回转;如今则是被她爹说得只剩下厌恶了。
不知道她爹是真傻了要白养一个人,还是真那么狠心,想要他们三房出银子。反正王氏是不充这个大头的,没找他要回那两身衣裳便已经不错了,还想着叫他们养。多大的脸!
王氏调头便走了。
这事来得太突然,叫王氏一时间连女儿被欺负的事儿都没能记起来,准备好的状也没有告。
慧娘还在陈阿奶身边,阿年也在。
只是她们俩彼此看着都不顺眼。慧娘觉得阿年太奸诈,阿年觉得慧娘平白冤枉人。陈阿奶也正忧心着萧绎的事,便也没顾得上她们俩。她和王氏想得差不多,看陈有财终于走出来了,陈阿奶也赶紧跟上。
她也有话要问。
慧娘年纪并不大,可是也极有眼色,她知道今儿之后,那位萧公子在家里肯定就不值钱了。慧娘心里有些痛快,对着阿年:“瞧你整日巴结的,现在好了,巴结错人了吧?”
阿年瞬间迷惑了,她这话,确定不是对三婶说的?
才过正月。陈家村这一带,年味儿早已经消散地干干净净,原本干寒的天气因为昨儿夜里下了一场雨,变得又湿又冷。
阿年站在陈有财后头,手里还捧着一只半旧的陶碗,里头放着两个硬邦邦的冷包子。包子已经有些放得有些僵了,可是阿年还是没舍得扔。
她这一身衣裳也没有好看到哪里去。掺着柳絮芦苇做得袄子本来就不暖和,方才走路的时候跌了一跤,沾了地上的积水不说,还蹭了一身的泥,湿哒哒地挂在身上,不仅脏,还邋遢。只是阿年现在还有些缓不过来神,只睁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前面的木头牌子,根本顾不得自己现在是个什么模样。
李氏在边上看着阿年这样子,暗暗摇头。原本就是个傻子,现在二弟去了,以后可怎么是好啊?
陈有财安顿好了二儿子,回头看到又呆住的阿年,心中复杂,一时又气不过,伸手狠狠地抽了一下阿年的脑袋。
“还不快给你爹磕头!”
阿年被他拍地往前一跪,膝盖朝下,却还是小心地将包子护在怀里。
陈有财气地直喘着粗气,只是好歹没有再打她。
阿年小心翼翼地将陶碗放在边上,擦干净墓碑上面的泥土后,一连磕了好几个头。直到大伯母李氏看不过去,叫她停了的时候才勉强停下来。抬头的时候,额头已经磕破红了一大块了。
“这孩子,心意到了就行,你爹也舍不得你这样磕头。”李氏打量着公公的脸色说道。
果然,李有财听到这话,只皱了皱眉,没有再为难这个“孙女”,开口道:“行了,回去吧。”
人已经没了,丧事也早就结束了,今日只是过来磕个头的。李氏忙对阿年道:“听到没,快起来,瞧你那衣裳,才穿没多久就脏成这样。”
李氏光看着就觉得眼睛疼,嫌弃的。见阿年不动,她只好弯下身给她拍了拍膝盖上的土。
阿年怔怔地由着李氏摆弄。她傻归傻,可也知道,里头埋着的那个人是她爹。那木牌上写着的几个字,其中就有她认得三个:陈大江。那是她爹的名字。
阿年不识字,但是她爹说,别的字可以不认识,她爹她娘的名字,还有阿年自己的名字,不能不认识。陈大江三个字,是她爹一笔一划交她写的,她对这三个字尤其敏感。
可惜阿年并不是她爹的亲生女儿,她是被她爹捡来的。
阿年是一只小丧尸,还是一只曾经以美貌叱咤整个丧失届的翘楚。至于她为何会变成这样,从前是各种模样,又为何会来到这里,阿年一概不知。她还是丧失的时候脑子就不大好,如今来了这里,更不够用了。
除了美貌,作为丧失的阿年曾经一无所有。
直到她遇上了她爹。
两年前她被陈大江捡到,自此便住在陈家,她不晓前事,不通语言,不辨是非,如若未曾遇上陈大江,只怕离死也不远了。
被捡回来的这两年,是阿年最幸福的两年。她娘早逝,她爹说她生地和她娘很相像,给她取了阿年的小名,待她若亲子,事无巨细。
阿年一直都知道,她爹的身子没有那么好,只是她没想到,原来一个人的身子,竟可以差到这个地步。
她爹是今年年初的时候开始生病的,这场病和往常不一样,似乎生得格外厉害,也格外久。阿年记得,那个长着胡子,身上挂着箱子的老头来了他们家好几次,没回来都要摇头,阿年很讨厌他摇头,所以十分不待见他。最后一次,她爷爷让大伯去请,请了好久那人才过来。只是才看了一眼,便很快离开了,临走时不知和她爷爷说了什么话。
从那之后,阿年就感觉到,家里人似乎对她不一样了。她连话都说不完整,更不用说想明白这些了,好在阿年本来也不在意这些,她就只守在她爹的床前,但凡她爹吩咐她什么,阿年都会异常高兴。
四天前,阿年听到她爹念叨了一次以前她娘做的包子。
自从她爹病了之后,阿年便跟着爷爷奶奶吃了,每日吃得很简朴,哪里还能见着什么包子。只是阿年是个一根筋的,记着包子的事便就一心只想着包子。
不仅想着,还悄悄那了瓦罐里的铜板,走了很远很远的路,摸到了草市的边儿,磕磕绊绊地说清楚了话,买到了三个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