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头目正烦着呢, 见他一个俘虏居然还敢聒噪, 随手一马鞭便甩了过来。
贺元昌也硬气,愣是躲都没躲一下, 生生受了这一鞭子, 嘴里说道:“小人只是自幼爱马成痴, 见不得这样一匹好马被毁了罢了, 大人又何必动怒?”
这小头目先前是个小贵族,听得懂中原话, 当下便收回了即将甩过来的第二鞭子,怀疑地打量了他一番:“你行?”
却说贺元昌这人,自尊心本就很强, 却又因成长环境的原因,骨子里还带着点儿自卑。被一个西域蛮夷之地的小头领这样质疑,心下登时就是一堵。
但他也不是个不能忍的。
实际上,为了一家子的生计,乃至他们兄弟二人的前程,他是有一点儿门路都要巴上去,前前后后,不知遭了人多少白眼, 他都一一忍了。
这么多年来, 他唯一的一次失态,就是自己砸了几乎全部家当, 换回来的一匹好马, 却被两个王世子射杀那回。
但就那回, 冲动也没持续多久,待脑子里那股热度散了之后,王世子高姿态地命人送来的补偿,他也还是好声好气地收了。
原因也没别的,生存不易,想要振兴家业更是不易,忍一时之痛又有什么难的呢?
当时他能忍,如今他更能忍。
因为,他很清楚,若是能保着瑞王世子平安回去,那他便是天大的功劳,非但瑞王殿下会记着他的好,在至尊那里,他也可以露露脸。
更重要的是,瑞王世子与燕王世子交好,而燕王世子如今已是大晋的储君,且还是地位极稳的那种。
若是让这位也念着他的好,无论是他自己,还是他弟弟,前程就都不用愁了。他弟弟也不必如他一般,到处给人陪小心,还要遭人白眼了。
所以说,他有什么不能忍的?
因此,他还是一副看不下去马儿受苦的神色,重重点了点头:“我从前是给马治病的。”
小头目半信半疑,但反而马已经那样了,治不了就得杀了吃肉。
因此,再又恶狠狠地威胁了一通之后,他便示意左右解了贺元昌的绑缚,让他来试试。
贺元昌也的确有两把刷子,他先是摸着马脖子安抚了一阵马儿,又吹着口哨与马儿互动了一会儿,待那匹马不排斥他之后,他才小心地抬起马蹄子查看了一番。
在这个过程中,几乎所有的头目都放下了手头的事,紧紧盯着他。而这马儿的主人,则更是紧张。
待贺元昌查看过马蹄之后,便露出了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那小头目下意识便松了一口气,又问道:“怎么样,怎么样?”
而这一回,他就客气多了。
贺元昌只自信地说了两个字:“能治。”
“好,你要是只好了它,本将军就提拔你做亲卫!”那小头目拍着胸脯许下了承诺。
贺元昌道:“这倒是不必,我只是见不得这马儿受苦而已。”
而他越是如此,那些头目们反而越看重他,觉得他就是中原人口中淡泊名利的隐世高人。
幸好贺元昌不知道他们的想法,若不然怕是要笑破肚皮。他哪是什么隐世高人呢?不过是看不上他许诺的东西而已。
因此,他也不废话,眼睛转了一圈儿,在俘虏里找到一个看起来最邋遢的西域胡商,在他那乱糟糟的头发里逮了几只虱子。
然后,他又安抚了一阵马儿,把虱子放进了马耳朵里。马儿受不得痒,便抬起了前蹄要发作。
贺元昌抓住马鞍,翻身上马,骑着胡乱踢腾的马绕着众俘虏转了一圈儿又一圈儿。等贺元昌觉得差不多的时候,才勒住了马缰。
这时,马儿跑出了一身的汗,浑身上下舒爽多了,便也不再闹腾了,反而亲昵地蹭了蹭贺元昌的手。
贺元昌翻身下马,抓起那只马蹄一看,先前嵌进去的石子果然已经弹出来了。
那小头目自然也看见了,不住地朝他伸大拇指,然后果然就要收他做亲卫。
但他这一手一露,在场的许多头目都看在眼里,又怎么能让这样的人才,落在他的手里?这其中更有好几个兵比他多的,都表露了想要把人要走的意思。
一群头目争论不休,贺元昌却摆出一副敬谢不敏的模样:“不必了,我不会打仗,做不了亲兵。况且,我还要照顾表弟呢!”他说着,就主动走回了俘虏之中,还伸出双手,让看守的士兵重新把他给绑起来。
但那士兵又如何敢绑他?
贺元昌却道:“大家都是一起的,既然要绑,就该都绑,他不能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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