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车身的宽窄并没有多大的改变,车子的长度却有一定程度的增加。所以这辆马车坐起来比别的马车要宽敞许多,其实上面坐了四个人,也还犹有余地。
在经过闹市区的时候,二郎没能忍得住,悄悄掀起了帘子。
朱王妃见了并没有呵斥他,而是对皇帝道:“想当初,我也是难得出门一次,每回出门总是恨不得能够好生看看外头的景色,偏偏身边跟着嬷嬷,半不错眼睛的盯着。”
她说起过往的事情,却没觉得不高兴,反倒是觉得有些怀念:“那时候我娘告诉我,等我出嫁了就好了,可没想到我嫁的太好,反而更没法好好看看外头。不过我听着这声音也能感觉得到,京城越发繁华了。”
瞧瞧,瞧瞧人家这话说的,谢笙只觉得自己说话的艺术还有得磨炼。
朱王妃前面那几句的时候,谢笙还以为她是要怀念自己的过去,没想到最后这句出口,才知道,是不着痕迹的在捧皇帝呢。
京城的繁华程度代表了什么?代表皇帝治理的好啊。
虽然朱王妃并没有直说,可这样拐着弯儿的认可,才是最叫人觉得开心的。
皇帝果然满意的笑了起来,温柔的拉着朱王妃的手道:“日后会有机会的。”
紧接着他又对二郎道:“不管平日里遇到多少事情,只要这治下的百姓太平,便是一件大功。”
“二郎你身为皇子,到底要会治,可是也要会忍,不管多大的委屈,总比不得百姓。比不得你百年之后,青史留名,称你一句好。”
皇帝这句话出口,谢笙恨不得让自己从来没有听见过。
二郎身为皇子有什么好‘治‘的,还名留青史呢,这几乎是摆明了皇帝有意叫二郎做自己的继承人了。
谢笙的表现被皇帝和朱王妃看在眼里,皇帝也觉得有些好笑,更觉得有几分满意。
常人听见自己跟的皇子如此受重视,只怕都要高兴坏了,谢笙反倒是全然不这么表现,他问谢笙:“小满,你觉得什么是为臣之道?”
谢笙认真想了想,才谨慎地回答道:“忠于君主,忠于百姓。”
皇帝听了之后,也没过多评价这句话,而是道:“分明是谢宁的儿子,在这一点上你却不像他,反倒是更像你的外祖父。”
“毕竟这些年,小满是李翰林在教导,像李翰林多些,也正常。”朱王妃忙过来打圆场。
皇帝点了点头:“这样也好,你爹那模样,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学的来的。他当年可也是个轴性子。”
等这句话说完,皇帝的心思就没再放在谢笙身上,而是从二郎掀起的那一角帘子,看着外头人群往来如织。
“也不知道过几日,京城还能不能像现在这样太平。”
皇帝心里存着事,看着外头的情形,难免就有了几分感叹。
“京城是天子脚下,定然是平平安安的,”朱王妃道。
这头谢笙等人才出宫不久,那边捧墨就已经到了谢家。
因为谢侯第一天去衙门报道,并没在家里,捧墨就直接去了李氏的院子求见。
“怎么就你自己回来,小满呢?”李氏和谢麒正在讨论今天有人送来的帖子,就瞧见捧墨进来。
捧墨对李氏谢麒行礼,之后才道:“原本奴才也在外头好好的等着少爷,可方才六皇子身边的吴公公亲自来同奴才说。叫奴才不必等了,先回府来。”
谢麒对此也有些奇怪:“就算是留了小满用饭,也不该直接叫你回来,过会儿小满出宫,可还要用车呢。”
不过很快谢麒就道:“你可听说宫里出了什么事情没有?”
李氏的想法就比较不同了,她没觉得是不是因为宫里出了事,而是问:“你后头可瞧见什么没有。”
“除了早朝上一些不愉快,奴才并没听说宫里发生什么大事,这两日因皇上心情不好,宫里的娘娘们都不怎么出来,更别说生事,”捧墨说着又对李氏道,“奴才正是瞧见后头从宫里出来了一辆马车之后,才回来的。”
李氏点了点头,道:“既是如此,便不必太过担心,我们自说我们的事情便是。”
不止是李氏等人不知道谢笙去了哪里,就是谢笙自己,也不知道这是要往哪里去。
好在京城,说大也大,说小也小。
像某些阶层的人,会去的地方,统共也就只有这么点大,路一步步的,总是有要走完的时候。
马车是停在一座普通的宅院前头的,就在这附近的虽然不是什么普通人,可是也绝对没有什么高官。
这里的房子大都以两进居多,甚至只有一进,算是这京中中下游官员,和一些富户聚居之处。
因为有车马需要,这里的道路也修建的比一般的胡同要宽一些,两边的行道树高大挺拔,这时节叶子都落光了,只能从树木的形态和树皮猜测,应当是白杨树。
而谢笙他们停留的这所院子门前,只挂了一个牌匾,写着温宅二字。
说起温姓之人,谢笙的脑海里下意识的就想到温相和温瑄。
温这个姓氏还算比较独特,至少谢笙所遇到的温姓之人,印象深刻的就那个一两个,还都是一家子。
钱公公亲自上前叫门。
“谁呀?”有人走了过来。
那门房看着钱公公的面容,仔细的辨认了一番,才道:“请问你是?”
“我姓钱,我家主人想要拜访温先生,”钱公公的嗓音非常独特,只要是知道一点的人,都会立刻明白,这个人、包括他的主人,都不会是什么简单的人物。
那门房虽然没有见过钱公公,却也不妨碍他在听到这样独具特色的声音之后,立刻警醒起来。
原本按照规矩,想要上门拜访,要么是要有熟人带着,要么就是得交上自己的拜贴。可是很显然,钱公公什么都没有。
当然,特殊情况特殊对待,那门房问钱公公:“请问阁下可有什么证明身份的信物?容我先去禀报老爷。”
钱公公身上的东西不少,可是能够证明身份的东西,却不多。不过有一样东西,钱公公相信,只要温相看见了,就绝对不会不见自己。
钱公公拿出来一个小小的腰牌,递了过去。
这个腰牌上并没有刻制什么字迹,只有一个吉祥的图案。
那个门房关上门,赶忙跑了进去。
“爹娘,如今我们已经到了门口,你们可能够告诉我,这个温宅主人是谁了吧?他到底是什么身份,竟然还值得你们亲自走一趟。”
见二郎问出声,谢笙也满是疑惑的看了过来。
皇帝道:“这是先皇时一位非常优秀的丞相,当年,我的嫡长兄就是他的弟子。”
皇帝的嫡长兄,是先皇的第一任太子,更是被先帝寄予厚望之人。
那位太子在世的时候,底下的弟弟们一个个都被他身上的光芒照的黯然失色。就算是有人心存不满,却也无可奈何,因为那位太子实在是太优秀了。
先帝也多次在公开场合提过,他能够有这么一位继承人,是他的福气。
可惜,或许正是因为他的优秀,让他没能长寿。他早早地离去,也就此掀开了长达近十年的夺嫡之争。
现在皇帝告诉二郎,这个人,这是当初教导出了那样一个优秀的太子的人。这意味着什么呢?
谢笙大胆的猜测,皇帝之所以会特意带二郎过来,正是因为想让温相收二郎为徒。温相既然能够教导得出一个优秀的太子,为什么不能教导出另一个呢。
皇帝如今被高家步步紧逼,却也真正打从心底里恶了现在的太子,终于下定决心,要让二郎做继承人了。
一个继承人的养成并不简单,二郎年纪小,可塑性强,又有充足的时间,只要温相能答应。
皇帝其实半点不害怕温相不答应。温家在夺嫡之争中伤了根基,自从温相离开朝堂之后,影响力与日俱减。到了现在才过了多少年。温家就都已经快要被埋没的时间里去了,连还能记得温家的人都不多。
门房出来得很快,温老领着管家亲自迎了出来。
“臣……”
“温先生,”皇帝赶忙上前打断了温相的话,“你是我大哥的先生,我如今代他来看看你,你若如此见外,倒叫我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听见皇帝提起先太子,温相没再说话,也没再非说要行礼。
皇帝这才对温相介绍道:“您见过的,这是我的妻子朱氏,这是我的儿子,二郎。至于这个,算是我便宜侄子,您叫他小满就是。算来他和府上还有些亲戚关系。”
“温先生,”朱王妃领着两个孩子给温相见礼,温相赶忙侧身不受。
谢笙发现,温老的眉头虽然没有锁紧,面上神色却极为严肃。皇帝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半点没觉得不对。
原来这位,就是温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