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所以我今天过来。原本我想到周末再过来,等天气再好一点过来,可是,我自己的身体我知道,我真的怕等不及了。”
“研菲——”我的眼泪在眼圈里打转。
“你不要接受不了,你不要难过,你看我,一点都不难过。这一天是迟早要到来的。上苍不会让我请太长时间的假。它已经对我够好了。”
我停住步子,把熊研菲往我怀里拥。我说不出话。
“我知道最难过的是你和我的父母亲,可是你们要换一个角度想,既然这种病无法治愈,熬着只是受罪,早点解脱岂不更好?真的,我其实很矛盾,我有时希望上苍再给我点时间,让我陪你到高考,让我知道你高考的结果,可有时又不希望如此,我怕我熬在这里反而不利于你高考复习。”
“研菲,你为什么要这样想?你不知道你这么说对我太残忍了吗?”我的眼泪终于抑制不住掉落。
“我心里真是这么想的。可上苍决定了的事情并不由人想。昨天我都担心自己熬不住。我又吐了血,你知道吗?我很疲惫,成天恍恍惚惚的,闭上眼睛就感觉要永远睡过去,还好后来这种感觉消失了,所以今天醒来能再次看见世界我便央求父亲送我过来。”
“不会的,不会的。”我说。
“这几天每个骨关节都痛,不,是更痛了,痛得你希望那不是你的关节,你希望那是别人的手别人的脚。还有,你或许没有注意到,我的牙龈始终都是肿的。”熊妍菲说。
我用力搂紧熊研菲。我不知道上苍创造了人却为什么又要这么去折磨他。
后来我们调整好情绪继续往前走。实际上,熊研菲行走很不方便,因为骨关节痛的缘故,但她念念不忘那个“老地方”。
“一定要去看看那个老地方。不知那溪水里那条鲫鱼是否还在,如果在的话,应该很大了吧。”熊研菲仿佛是自言自语。
过了铁路桥洞,我忍不住往埋葬项旺福的坟包那个方向看。被我和揭飞翔、男房东多次填埋的坟包清晰可见。
熊研菲可不知道这连续几个晚上我曾在这里逗留。我忽然想到,如果熊研菲死去,会不会也要这么草葬?她也没有成年啊。
呸呸。我连忙摇了摇头。
“老地方”还是老样子,和我们第一次见到的情形一模一样。灌木丛伸展在溪水的上空,溪水里的水草好像就是去年的那一丛,溪水依然清澈近乎于透明,水草浸在水里的部分清晰可见。
只是周围的水田被农人整理过,水田里的枯黑的禾兜和杂草都被耙压进了泥浆里去了,估计是要插上水稻了。
我扶着熊研菲慢慢下到溪水边。
一群小鱼在溪水里游动。
熊研菲很想蹲下去触摸溪水,或许往下蹲的时候关节会更疼吧,她放弃了这个想法。
“那只大一点的鲫鱼呢,怎么不见了呢?”熊妍菲说。
我们等了片刻始终不见有大一点的鲫鱼出现。那一群细如虫蚁的小鱼一会儿钻进草丛一会儿又钻出草丛。
“或许早就进了人的肚子了。”我说。
“是。哪怕这儿有大一点的鲫鱼,其实也不会是去年的那一条了。一条鲫鱼的命和我的命差不多。”
“放大了来说,每个人的命都和一条鲫鱼的命差不多。说不定你放生的鲫鱼游回了小河,已经孕育了很多新的生命,正快乐的过着每一天。”我说。
“我但愿如此。哎呦。”
“怎么了?”我连忙扶着熊研菲要倾倒的身体。
“双脚好麻,有点站不住。”
“我们上去吧。”
上到砂石路上,我注意到熊研菲的脸上沁出了滴滴汗珠。
“累了吗?”我问道。
“我都担心走不回去了。”
“那我背你,”我蹲下身子,“来。”
“我感觉很乏力,或许走多了路。我好久没有走这么多路了。”
“你赶快来呀。”我退到熊研菲的双脚前。
熊研菲犹豫了片刻,还是趴上了我的背。熊研菲的体重这么轻真的让我难以想象。看来血癌消耗了她太多能量。
“我觉得自己真的很没用。”熊妍菲说。
“如果你很强壮,我可就没有这么好的机会了。”我说。
“嗯。你的背很温暖。”
“喜欢我背的感觉吗?”
“嗯。”熊研菲打了个哈欠。
“想睡了吗?”
“觉得很困。”
“如果你不介意,你可以闭上眼睡上一觉。我的脊背不够宽厚,但是很安全。”
“我真的要睡上一觉。”
我背着熊研菲往回走了一段路,熊研菲在我背上几乎快睡着了。
我的头疼症就像幽灵从黑暗中跳出来一般猛地刺激我的感觉神经,我实在忍不住叫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