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细地揉搓半天,朝天扬过去,铺洒在朝阳初升的阳光里,像是漫天下了一场细雨,淅淅沥沥。
“不在这里。”我说:“还有半里路。郭书记是想徐教授第一次来我们苏西,请你做个历史的见证。”
郭伟不失时机地附和说:“是的,徐教授您是泰山北斗,苏西镇有您见证,比来个省委书记更有文化底蕴。”转头对孙德茂喝道:“老孙,你要加快速度,年前镇办公楼要正式办公。”
孙德茂本来眉开眼笑的陪着,被郭伟一顿喝,立即愁眉苦脸起来,呲着牙说:“郭书记,工地是二十四小时连轴转,我就是三头六臂,怕也有困难。”
“滚一边去。有困难你跟谁说?老子不管。告诉你,春节前不给我竖起一栋楼来,你看着办。”郭伟一到工地,就显出他的大大咧咧,但我看出来他是内心的狂喜。他对孙德茂的责骂,其实充满着浓浓的关怀:“今天中午徐教授我们都在你工地食堂吃,刚快去准备一下,误了事,你就找死了。”
孙德茂得令,欢天喜地而去。
郭伟满脸堆笑对徐教授说:“徐教授,我们走路过去,看我们陈镇长的金矿去。”
他的话里带着揶揄,我听得出来。
“不通车吗?”我问,我记得我走之前,两个工地之间修有一条可以并排走四台车的毛路。
“挖断了。”郭伟轻描淡写地说:“这边工地要打桩了,路刚好修在两个桩基上,所以先挖断了。”
我心里腾地冒起一股火来,郭伟你这人不仗义!你为了你的新政府,难道就能扼杀我的工地?
在所有人的思想里,新政府与水厂的建设是分别属于郭伟和我,似乎我们两个人没有任何关系,不是同僚,而是对手一样。
事实是郭伟总是有意无意在区别开来,比如水厂开工建设的当天,郭伟就托故未亲临现场,让钱有余揣摩了半天。
徐教授倒是很随和地说:“走路好,走着去,刚好边走边可以看看风景嘛。”
于是叫周洲舟拿了自己的箱子,其他五个人肩扛手提一些仪器,跟在徐教授的屁股后,在逐渐散开的薄雾里慢慢地行走。
我伴着徐教授,偶尔用手扶他一把,免得他摔倒。
路面崎岖不平,两道深深的车轮印子压出两道光溜溜的路来。
雾慢慢地散去,远处老鹰嘴的影子已经映入眼帘。
这是一个少有的好天气,太阳像刚过门的小媳妇一样,羞答答地从老鹰嘴山顶冒出半张脸来。天地好像突然间苏醒了过来,老鹰嘴的村庄里,飘着几缕炊烟和女人慵懒的叫唤声。一切声音都活络起来。天上几只麻雀,在我们头顶像风一样飞过去,甩下几声清脆的低鸣,鸡叫了起来,猪叫了起来,狗叫得忘乎所以,在所有的叫声里,一声老牛的叫声带来活泛的因子,一切都生动起来了。
这是一幅让人动情的田园山水画,人在画中,心在画中,感情也在画中。
徐教授的眼角湿润起来,他揉了揉说:“这景象,我太熟悉了。这才是生活,最质朴的生活,最让人心动的生活。”
周洲舟忙着说:“老师,你以后退休了,就来我们春山,我给你找一个这样的地方。”
徐教授收回伤感,一脚踏在坚实的土地上,无限感概地叹了口气。
远处有个人,抱着双膝蹲在一个小土坡上,看到我们过来,一跃而起,刚要迈步,被脚下的一块石头绊了一下,摔了狗吃屎。
大家就笑起来,我却没笑。因为我看清楚了,摔倒的是钱有余,看他满头乱发,估计他蹲在这里有一段时间了。
他跑过来,双眼布满血丝,通红得像暴怒的猩猩。
“你终于回来了。”他拉着我的手,带着哭腔说。
“怎么了?老钱?”我说,捶了他一拳:“可不像是大老板了哦。”
“我都快死了。还老板。”钱有余不满地说:“人家把路挖断,我说三句话,人家就要干死我。你这里,究竟谁当家啊。”
我明白钱有余的话,他不是个喜欢诉苦的人,他必定是遭受了委屈,而且这个委屈,他根本无法宣泄。
“不管谁当家,我回来了!”我说,看一眼徐教授,他已经带着他的勘察队朝前走了,站在我身边的,是被早晨的清凉包裹着的黄微微和薛冰。两个人犹如两朵腊梅,各自吐着芳华。
“你再不回来,老子报警了。”钱有余换了一副笑嘻嘻的神色来,指着前面走着的徐教授问:“你请来的专家?”
“是。”我回答他:“你等着瞧,我要别人为我们开路。”
我的话让他们摸不着头脑,但我心里清楚啊,郭伟你挖我的路,我就要断你的水!就凭着孙德茂那点钱,郭伟你想凭空建座城,几乎是痴人说梦。你总有要求到我的时候,到时候,就看谁的手段高明了!
我请专家,其实就是想着歪打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