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星冷从床榻之上醒来,打开门,就看见远处黑压压的一群人。
那些都是什么人?
她一时好奇,便走上前去,走近了才看出来,这些人全都衣衫褴褛,身上或多或少都有伤痕,有男有女,年纪大概在十五岁到三十岁之间。
白湖幺就坐在众人的面前,看似随意地打量着众人。
妙星冷走到了他的身后,“老狐狸,这些都是什么人?”
她一过来,阿虎就搬了个靠椅到她的身后给她坐。
“睡到现在才起来,早饭都凉了。”白湖幺说着,转头朝阿虎吩咐道,“让厨子去煮一碗燕窝来。”
吩咐完了之后,这才向妙星冷解释道,“这些人都是我从奴隶市场里买来的,卖身契全都在我手上,要在咱们白家终身为奴。”
妙星冷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这些奴隶当中大多数都是女孩,很多年纪小就被父母卖掉,许多穷苦的家庭里,都是留男不留女。
长得好看点的,大概都会沦为贵族的玩物,长得不好看的,做的都是脏活累活,身心劳累。
这大概就是——富贵贫贱皆有命。
换做从前,看到那些年轻受苦的女孩子,她会心软同情,甚至出手解救,但是如今,似乎也没什么感想了。
留在这国公府里做下人,不愁温饱,总比在奴隶市场里挨打受饿来得好。
正打量着那些奴隶,阿虎就从厨房回来了。
他一抬头就看见远处的两道人影,顿时笑道——
“主子,小姐,齐王殿下来了。还带了礼品来呢。”
“哦?是吗。”妙星冷站起了身,果真看见卓离郁带着席汹过来了,席汹手上捧着一个礼盒。
然,妙星冷的目光并不在礼盒上,而是在卓离郁的肩膀上。
此刻,一小团雪白正趴在他的右肩上,一身柔软的皮毛被微风吹得轻轻摇曳。
他把小貂都带过来了。
卓离郁一走近,他肩膀上的小貂就蹦到了妙星冷的腿上。
妙星冷见此,笑着抱起了小貂,“好久没抱雪月了,怎么感觉好像长胖了?不过,胖点手感好。”
“岳父大人,之前欠了你一个谢礼,今日我带过来了。”
卓离郁的话音落下,席汹便把礼盒捧上了前。
“殿下送了什么好东西给我?”白湖幺一边说着,一边揭开了礼盒的盖子。
“自然不能送金银珠宝这些没有意义的东西。”卓离郁唇角噙着淡淡的笑意,“五连弩,是我亲手制作的武器,市面上不会流通,送给岳父大人了。”
“好东西。”
白湖幺从盒子里拿出了那把弩,目光之中带着兴味。
不得不说,卓离郁确实很会挑礼物,送的东西都不一般。
送给阿星的银针弩,只有巴掌那么大,方便携带出去作案,杀伤力不大,几针不至于要了人命。
送给他的五连弩,有手臂那么长,藏在身上自然是藏不住的,但胜在杀伤力强,极具攻击性,用的是短箭,一箭就能要人性命,连发五次,能击杀五人。
大武器跟小武器各有利弊,小的容易藏,不要人命,大的不容易藏,却很要命。
“殿下有天赋啊。”白湖幺悠悠开口,“我只是粗略地看了一眼,就知道这把器械的内部复杂,要是大量生产,恐怕很艰难。”
不擅长这方面的人,拆开了都很难拼回去,因此,设计复杂的武器不容易复制,也就不会在市面上流通,这才显得独特和稀有。
“过奖了。”卓离郁道,“我送人东西,一向不喜欢被人挑剔。”
“我是个挑剔的人,但对于你的这件礼物,我不挑剔,我很看得上。”
白湖幺说着,唇角勾起一抹笑意,“我来试试。”
话音落下的同时,他便举起了手中的弩,指着眼前的人群,瞄准了正中央的一名奴隶,扣动弓弩上的悬刀。
“咻”的一声,一支短箭射出,准确无误地命中了那名奴隶的胸口。
那人瞪大了眼,立即倒下。
周围的人顿时惊慌失色,互相对视,本能地往后退开了两步,有人甚至抱头蹲了下来。
在他们的眼中,他们的新主人,只是拿他们作为靶子,不拿他们的命当成一回事,谁都担心下一个死的会是自己。
“果然很好用,十分灵活呢。”白湖幺的语气轻描淡写。
“老狐狸,你这是干什么?就算是买来的奴隶,也不能拿来给你当靶子使啊,人都没犯错,你射人家干什么?”
妙星冷对于白湖幺的做法感到不满。
她知道他冷酷,但她认为,冷酷也不等于草菅人命,在没有必要的时候,何必这样呢。
“阿星,你觉得我会吃饱了撑的随便射人吗?你说她没犯错,我告诉你,她刚才犯错了,而且是一个不能宽恕的错误。”白湖幺放下手中的弓弩,“我这个人不难伺候,只要绝对的忠诚,我是可以宽恕一点小错误的,比如不小心打破了东西,做菜咸了点淡了点,都能体谅。”
“可她刚才什么都没做。”妙星冷感到不解,“她就只是站在人群当中而已。”
“你没发现她犯的错误而已。”白湖幺瞥了一眼地上死去的人,“她刚才用一种几乎狂热的眼神,看着你的未婚夫,从齐王殿下一出现,这个女奴的视线就没从他身上离开过,这样的下人要来干什么用呢?一有机会就要勾引主人的。”
卓离郁闻言,接话道:“死了就死了吧。”
妙星冷不语了。
杀鸡儆猴。
用一个女奴的死,来告诫所有人,不能觊觎主子。老狐狸这样的行为一出,场上的人都会记在心里。
长期作为奴隶的人,免不了要生出有朝一日麻雀变凤凰的思想,老狐狸直接把这样的想法扼杀了。
这就是下等人跟上等人之间的差距。
上等人掌握生杀大权,想杀谁就杀谁,下等人噤若寒蝉,在面对压力时,只能想着怎么才能做到让主子满意,不被杀。
老狐狸无时无刻不在告诉她,这是一个人吃人的世道。
“小姐,燕窝羹做好了。”
身后忽然响起阿羊的声音,妙星冷一转头,就看见一碗热气腾腾的羹。
她才伸手接了过来,白湖幺就道了一句:“慢着。”
说着,拿过了那碗燕窝羹,“从今天开始,主人要吃的所有食物,都要由下人先进行试吃,谁愿意第一个站出来试吃?有奖励。”
白湖幺的话音落下,人群当中有一个女孩走了出来,“我愿意。”
说着,在众人的注视之下,舀了一勺到嘴里吃。
她试吃过了之后,白湖幺笑了笑,“很好,赏银五十两,再去给小姐拿一根新的汤匙过来。”
众人闻言,有人羡慕,有人懊悔。
早知道就大胆一点,第一个站出去试吃就好了。
卓离郁走到了妙星冷的身后,轻声道——
“皇宫里就有这样的规矩,各宫的主子在吃东西之前,都要由下人先尝过,这是为了防止有人下毒谋害,负责试吃的下人,工钱会比其他人高很多,想要有收获,自然就要承担一定的风险,有人因为试菜而中毒,拯救及时的能活下来,不及时的则死,有人试菜一辈子都没中过毒,这就是运气。”
妙星冷点了点头。
当皇亲国戚就是好,上等人的命,都是由无数下等人守护的。
“所有人听着,都伸出双手。”白湖幺再次下令,却并未说出原因。
众人都伸出了手,阿虎走上了前,从第一排第一个开始进行检查。
“你,站出去。”
“还有你。”
“还有你。”
检查完所有的人之后,阿虎挑出了三个人,朝着白湖幺道:“主子,这几个奴隶虽然灰头土脸,身上也有伤痕,可他们的双手没有破损,指甲缝里很干净,没有半点泥,掌心有些粗粝,大概是常年握剑的痕迹,手臂肌理紧实,不像其他人那样瘦弱,一定都是练家子。”
“哦。”白湖幺淡淡道了一句,“都是谁家派来的卧底?”
那几名奴隶闻言,齐齐惊诧。
竟然还有这样的检查方式。
不等他们开口辩解,左右两侧就已经冲出三名护卫,把三个人齐齐按住。
“主子,是否立即严刑拷问?”
阿虎说话期间,那名帮妙星冷试吃的女奴已经领了赏银回来了,手上还拿着一根新的汤匙。
白湖幺瞥了她一眼,“把这个也抓了。”
阿虎闻言,立刻上前扣住了那女子的肩膀。
那女子不解地看着白湖幺,“主人,我做错了什么?”
“我问有谁愿意试吃,你那么急切地站出来,不就是为了表忠心吗?我在你脸上并未看到半分紧张感,我能看出你与其他人不同,你在身上制造这么多伤痕,怎么就不知道把双手磨得粗糙点?你去看看其他人的手有多难看,就知道自己伪装得多么不成功。”
女子大惊,一时半刻却没法反驳。
短短的犹豫时间,有眼睛的人就已经能够看出她的心虚。
“我是赏罚分明的,你第一个站出来试吃,我赏你,可你是别人家的卧底,我就该罚你,你们这几个人,应该怎么罚呢?问问小姐。”
妙星冷道:“严刑拷问。”
她的话音才落下,被阿虎扣着的那名女奴已经口吐黑血,垂下了头。
“她在牙齿里藏了毒药,一旦被揭穿,就要服毒自尽,不泄露出幕后主人,这是死士。”卓离郁说着,看向其他三名被扣着的奴隶,冷声道,“卸掉他们的下巴骨,别让他们自尽。”
那几个人原本也准备自尽,却没来得及,被身后的护卫们卸掉了下颌骨,顿时连说话都成了问题,没有力气咬破藏在口中的毒药。
“连死都不惧怕的人,严刑拷问又怎么能够问得出来。”妙星冷双手温柔地抚摸着小白貂的皮毛,口中吐出来的语句却是冰凉的,“既然都是死士,不用拷问了,全部杖毙。”
阿虎怔了怔,转头看向白湖幺,用眼神征求他的意见。
白湖幺淡淡一笑,“阿星说什么就是什么。”
妙星冷又接着道:“不要在咱们府里杖毙,拖到府门外去,让过路的人看看,我们国公府里是有多严格的,绝对不能混入一个奸细,对于卧底绝不宽恕,应该能传到那幕后人的耳朵里,他有本事就多派些人来送死。”
说完之后,站起身,扫视了一眼众人,“看到了吗?这就是不忠诚的下场,我也赏罚分明,忠诚就有嘉奖,叛徒和奸细的下场只有一个,死。”
话音落下,抱着小貂转身走开。
“阿星好像有点不太开心。”卓离郁望着妙星冷的背影,“你在教她杀人。”
“有错吗?世道犹如深海。深海的生存法则是什么?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不杀人就被人杀,我们不是一般人,我们走的这条路上是一定要死人的,不习惯也得习惯,你自小在皇家长大,肯定明白这个道理。”
“阿星还不太适应。”卓离郁道,“毕竟在过去的十八个年头,她都是怀着善意和正义的。”
“有用吗?还不是让人出卖背叛。”白湖幺慢条斯理道,“现在到了你去安慰她的时候了。”
“不用你提醒,我也知道。”
卓离郁迈出了脚步,去追赶妙星冷的步伐。
“阿星,是不是不高兴了?”卓离郁追到了妙星冷的身后,轻声道,“杀鸡儆猴,树立威信,这种做法是没有错的。”
“我知道,我不反对,完全赞成。”妙星冷脚下的步子一顿,“只是依然有点不太适应,这种把生杀大权握在手里的感觉,并不是很美妙啊。”
主宰他人的生死,听起来很厉害,可真正做起来,并不觉得有多痛快。
她还没有老狐狸那样的道行。
“阿星,我知道你不喜杀戮,我不会让你做你不爱做的事,你已经知道该怎么保护自己了,这就好了。以后,有沾染血腥的事情,我来做就好。”
“不,我可以做到的,我不能一下子修习到你们那种程度,可以慢慢来,其实老狐狸没有错,他要是不这么做,还有谁怕他?我理解他。”
她所处的又不是和平年代,要什么妇人之仁。
挡路的人就应该清扫。
卓离郁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阿星,咱们来说点开心的事情,猜猜我给你爹的聘礼准备了什么。”
“聘礼?”妙星冷挑了挑眉,“都有什么好东西?”
“烟花盛会过后,聘礼就会送来你府上,现在还没整理完呢。”
“听你的意思,似乎很多啊?”
“我得让老白挑不出刺才行。”卓离郁笑道,“我总有预感,他会为难我,他之前不是说了?女婿是外人,回头要是挑三拣四的……”
“他不会有这个机会的,是我嫁人,又不是他嫁人,只要我一句满意,不就什么都好说了?”
卓离郁怔了一瞬,随即勾起了唇角,“你心里对我很满意,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