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察结果如何?”她才不信他的满嘴火车,估计他跟踪她的原因是出于好奇,因为她每次出现在他面前都是介乎在见与不见之间。
“结果我发现,需要保镖的不是你,是我。”
两人同时笑了。
知道何天依要去文具店,丁落声陪她一同去了。
听说她只走过三遍这条路,丁落声惊讶得睁大眼睛,有时就是一个看得见的成年人也未必记得,更何况她看不见,还能一个人走。
何天依告诉他,盲人的方向感很强烈,听觉和嗅觉也比常人灵敏。常人的注意力都在视觉上,而她的在听觉和嗅觉上,所以记忆也较常人深刻。她每到一个地方对那里的声音和气味都特别敏感,听上三五回她就能分辨和记忆那个地方所在位置。
这样看来盲人也不是想像中那么孤弱无助的,但他无法体会她是如何凭着听觉和嗅觉在黑暗中行走自如。
像是想到什么,他决定闭上眼睛亲自体验一下。
闭上眼睛依然能够感受到光亮,只是什么也看不见。他走得非常慢,每一步都是小心翼翼,既然担心又紧张。唯恐一不小心踩到什么东西或碰到什么东西,担忧前后左右有人撞过来。各种担忧令他根本无暇顾及周围的动向,只是一味地想着要怎么回避。
即使是龟速,他还是不可避免地踢到了一块凹凸不平的砖块。脚下一踉跄,张开双手朝前扑。何天依听到他脚下声响及时去伸手捞他,他也在慌忙中睁开眼睛。
丁落声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何天依犹如亲眼所见,呵呵直笑。
他只能睁着眼睛走。
“没有和大地亲密接触的难忘岁月,你是走不好路的。我就是这样摔过来的,万幸的是,我脸上没有留下岁月的痕迹。”
短短的几句话,不知包含了多少痛苦和心酸在里面。丁落声侧头望过去,却见她脸上笑靥如花。
何天依突然止住了脚步,丁落声正要问她怎么不走了,就听她说:“到了。”
丁落声扭头看向一旁,一间中小型文具店赫然在眼前。
有了丁落声的跟随,何天依不用麻烦店内的服务员帮忙,让丁落声帮她找她要买的东西。
丁落声给她选了一本蓝色硬皮中厚的笔记本:“你是给自己买的吗?”买来有何用途?不会是写字吧?
“很奇怪是吧?”何天依有些讽刺地笑笑,仰起头回忆,“我妈妈不希望我做个文盲,我小的时候她每天最重要的事就是抓住我的手手把手教我写字。练习本不知道被我撕了多少,笔也被我扔得到处都是。刚开始我是挺顺从的,因为觉得新鲜,感觉摸索着写字挺好玩的,妈妈说写我就写。可是每天都不停地重复写过的字,我就慢慢厌倦了。妈妈说既然要写字,一定要写到好为止。我就冲她发火:反正我又看不见,写得再好有什么用。现在想想,我妈妈是对的。”当时听她说,就不会让光明看笑话了。
丁落声望着她:“后来是因为什么你又坚持写下去的。”
“无聊。”她先是简单吐出两个字,然后叙述了当时关于写字的点点滴滴。
当时她是连学写字也不愿意的,有点自暴自弃的意味。妈妈豪言壮语地激励她:咱们虽然看不见,但也不能做个什么都不懂的文盲,即使失明,咱也是个有文化的,学好了说不定哪天重见光明了正好派上用场。她说这话总让人有自欺欺人的感觉,看不见,即使会写字也始终是文盲;重见光明,她说这话时明显底气不足,连自己都骗不了又如何骗得了她?
但她还是学了,那股新鲜劲过了妈妈还是不厌其烦地要她一遍遍默练已经无写数遍的字,妈妈那股较真劲儿让她明白这真的不是在玩。她自然抗拒,不是盲人不会知道做这样的事有多么无趣,而且毫无意义。由于失明许多事情都受到限制,她不能和小朋友做游戏,不能看动画片,去游乐园也只会令她感到恐惧,无事可做的她仿佛只剩下写字能做了,于是她又重新拿起了笔。掌握了一些写字技巧之后,写字也就比之前工整顺畅多了,听到妈妈的赞叹,她自豪得比之前更爱练习识字了。
说到这里她笑了笑:“那时候真傻,自己又没见过那些字,人家夸了就以为真的写得好。”想到光明形容她的字,她才发现自家妈妈的标准低到了什么程度。
重见光明,丁落声的思绪放在了这几个字上。如此说来,她是后天失明?究竟是什么原因导致了她的不幸?
“帮我找几本识字练习本,再拿四排彩色画笔。”何天依的声音拉回了他的思绪。
“哦,好的。”丁落声转身到别的货架找练习本和画笔,何天依亦步亦趋跟在后面,她是为了下次单独来这里作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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