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马镇。
空无一人的军营操场其实就是个椭圆形的足球场,周围没有看台,但是种满了高大且茂盛的洋槐树。
铁酋长在操场中央小心地走动,他仔细地听着所有声音,观察风和洋槐树叶的动向。铁酋长摘下背上的弩,把三支毒箭搭在上面,双手握住,做好准备,他知道又一个杀手已经就位!
一棵槐树顶上的树叶轻微抖动,铁酋长的箭迅速射出,扎中了树梢上的一只花栗鼠。花栗鼠落下,两具穿着军服的尸体也跟着掉在树下的地面上。铁酋长快步走过去,抓起被箭射穿的花栗鼠尸体,用它毛茸茸的尾巴扫了扫一具尸体胸部的伤口。尸体上子弹射入的地方几乎没有血浆,干净浑圆的一个小洞,但把尸体翻过来,背后的情形却大不一样,子弹射出处不是孔,而是大片爆炸后的模糊血肉。
“真糟糕,军服上衣全毁了,但是裤子还不错。”铁酋长再看另一具尸体,这具尸体也是一个弹孔,完全和上一个相似,子弹没留在肉里,而是在下身的要害处穿了一个洞,飞出去了。
“哦,这个上衣可以用。”铁酋长笑起来,“你给我弄了整套军服。谢谢,微声!看来你刚才听见了我和古戎的谈话,泥浆天使还真没隐私。”
铁酋长左右看了看,在他身体两侧不同的方向,各有一个弹壳。
“微声,你真聪明,我没法凭这些弹孔和弹头判断你隐藏的方位。不过,你通过这两具尸体在跟我说话,对吗?”他对着空无一人的操场大声说,回应他的依然只有风和狂乱舞动的树叶。
“我不知道你是男人还是女人,你是所有泥浆天使里唯一一个没人见过的家伙。如果你是女人,请闭上眼睛,我要换衣服了。”他真的扔下弩,卸下腰上佩戴的两把匕首。
“你不会在这时候射杀我吧?!不会!对吗?微声,我身上有一幅非常漂亮的纹身,等我脱下衣服你可以看看,哦,不过如果你是女人就算了。”铁酋长开始脱掉身上的衣服,当那身酒保的衣服全部脱下后,他并没有着急穿军服,而是张开双臂,站在原地转了一个圈。
“怎么样?不错吧!说实话我真讨厌这身酒保的衣服,你知道我穿了多久吗?整整十六年!从十一岁开始我就拜师学调酒,一直穿着这样的衣服站在吧台后面。当上泥浆天使后,我以为自己可以脱下它,可我还是得穿着它为来买私酒的酒鬼服务,每天都要!”说着话,铁酋长的上衣和裤子已经穿好。他抬起脚在两具尸体的鞋底比了一下,挑了双跟自己的脚差不多大的靴子用力拔下来。
“我已经厌烦了这样的生活,每天杀人的人,偶尔也应该试试被杀;每天受欺负的人,偶尔也应该试试欺负别人。生存的动力是改变,你想过改变吗,微声?哪怕只是一次,不从你那个瞄准器里看世界。哪怕只是一次,对你的射杀目标大笑一声,或者打个招呼什么的。”铁酋长继续对着那些不会说话的洋槐树大声说话,“哦,对,你是不能说话的,说话会暴露你的位置,你已经跟狙击枪融为一体了,不再是个会说话的人。我真蠢,死以前竟然想跟你聊天。微声,你的世界应该不算大吧。和你的射杀对象相望,我们之间只是一个很小的世界,比这个操场要小,只有你的瞄准器那么大。除了眼睛要准外,你的手还要很稳,这个我多少知道些。小时候练习调酒,只要手稍微一抖,整杯酒的味道就不对了,师傅会狠狠地用竹片抽打我的手,他总是告诉我应该做什么,好像所有混合酒的配方都是书上长出来的,不能改变。只有急王告诉我,这个世界上还有新的可能,新的调酒配方。‘改变现状是生存的动力’,这句话我一直不是很明白,直到那寡妇走到我的吧台前,我突然觉得,管他呢!让杀手的谨慎和规矩都去见鬼吧!现在我的生活真的改变了,从杀手变成了目标。可是你知道吗,微声,我却觉得只有现在的我才在呼吸!这辈子我只呼吸过两次——一次是小时候跟着急王进入上城,另外一次就是这次。我终于不用再接受指令,哪怕像这样逃亡,也是我自己的意愿。你懂吗,微声?所以我现在一点儿都不害怕死亡。”
穿戴完毕的铁酋长把两把匕首别在腰上,从地上捡起弩。又一阵风吹过,铁酋长清清楚楚地看见另一棵洋槐树上也挂着两具军官尸体。风胡乱在椭圆形足球场上吹动,扫开带着血迹的树叶,凡是被风扫到的地方,树丫上都有两具尸体。铁酋长刚才穿靴子的时候也已经看见了满地的弹头。
“微声,跟你较量,我必输无疑!”夕阳下,铁酋长搭上三支羽毛箭,举起弩,“谢谢你给我那么多时间废话,你是泥浆天使这台巨大杀人机器里最仁慈的一个了,开枪吧,从不出声的微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