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高速公路连接的世界里,已经没有了“永恒”这个词。高速路在城邦政府的规划下不断向世界的两边修建延伸,世界也随之不断地扩大,而这项工作,从曼波出生以来就没有停止过。
跑龟城的曼波是个不招人喜欢的女孩儿,头发永远乱蓬蓬的,没什么发型可言,心也像是一丛抗拒修剪的杂草,恣意而自由地生长着。曼波的所有作为都让父母觉得很丢脸,于是父母对她高压管束。家里总飘着块巨大的乌云,压得这女孩儿喘不过气来。
每次被父母训斥时,曼波都被要求站在那里一动不许动。
“在鞋子里动动脚趾头,我就只有这点自由!”她这样说。
除了小她五岁的弟弟马波,曼波几乎没朋友。姐弟俩总在一起。曼波其实不叫曼波,马波其实也不姓马。只是弟弟身体轻盈跑得很快,曼波说他像一匹跑过水波的野马,就叫马波吧。而姐姐有一头乌黑曼妙的柔软长发,马波就叫她曼波。
十七岁生日那天,她想要个乒乓球拍。不只是十七岁生日,十六岁的时候她的生日愿望就是乒乓球拍,十五岁,十四岁……她的愿望从来没变过,也从没被满足过。父母认为,乒乓球拍是玩具,小孩子根本不需要玩具。小孩子生下来就是父母的玩具,只是曼波总是不认命。
以往她的生日都过得很糟糕,既没有生日礼物也没有蛋糕,只有懂事的弟弟每年给姐姐煮汤面。热面的蒸汽里,曼波的眼泪滴进汤里。面总是做得太咸了。十七岁的生日依然没有礼物,非但没有,曼波因为顶嘴,挨了巴掌,逃出家门。马波找到姐姐时,她正在路灯下狼吞虎咽地吃烤甜薯,脸上的眼泪蒸发后留下道道泪痕。
“对不起。”马波说。
“你为什么道歉?为什么每次我被他们骂,都是你道歉?”
“该道歉的人永远不会道歉。”马波苦笑。
“看这个!”
曼波合着眼泪咽下最后一口没有滋味的烤甜薯,一边从口袋里摸出一根弯弯曲曲的香烟,一边递给弟弟张破纸片。纸片明显是从什么书里撕下来的一页,已经不完整,被她用力展平过。
“包烤甜薯的纸?”
“嗯,读读上面那个。”曼波用下巴点了下纸片。
借着路灯的光,马波读了起来。脏兮兮的纸片上有个没头没尾的故事:
诨号叫“花儿”的恶匪已跑不了多远,他自己和那些警察都知道!
一颗银弹刚才击中了他的右小腿,他每拖着那条腿挣扎一步,血就瑟瑟从皮肉里涌出来。
追击已经持续很久了,从黄昏到后半夜。他还在跑!枪里已经没有子弹,他索性就把枪扔了。
“他把枪扔了!大概打算放弃了。”一个警察对另一个耳语。警察们的枪口都瞄准着同一个方向,瘸腿的匪徒在他们的射程内。
“他最好继续跑,这样我就可以一枪把他毙了。”警察用力握了一下枪。
新城从来没有出动过那么多警力,只为追一个罪犯。现在是追踪的最后时刻,警察们已经可以轻而易举地抓到他。凶悍的“花儿”受了伤,而且毫无抵抗力。可是他还一直在跑。在“花儿”身后满是警笛的声音。对他喊话的声音越来越大。不过他现在管不了那么多,唯一重要的事情就是把娃娃送到她手里。他那粗糙而有力的大手里紧紧抓着个已经沾上血水的娃娃。
“只要把这娃娃送给她……然后,你们愿意怎么对付我都行!但是我得把这个给她……”
警察的枪又响了。这第二次的警告射中了匪徒的胳膊,鲜红的血液从大臂上流下,顺着手掌把娃娃凹陷的眼睛染成红色。
“一定要把这个给她!她在等。”他再一次张开两片干裂丑陋的嘴唇对自己,也对那些抓他的警察喊道:“世界上最大的罪恶就是让孩子失望!”
“停在原地!这是最后一次警告!”
枪再次响了,血从“花儿”的额头上流下来…
纸片不完整,故事到这里就停住了,似乎后面还应该再有几行字。马波抬起头,心里不禁有些酸楚。
“世界上最大的罪恶莫过于让一个孩子失望。”曼波自言自语地念叨着,一口口狠狠地往肺里吸着烟。
马波把纸片翻过来。后面还有一个故事,也不完整,但似乎跟刚才那个有些关联:
穿着蓝色背心和短裤的小男孩儿赤脚站在开水房的地板上。他身后不远,一些年纪大的女人在雾气腾腾的水槽边接开水。旁边还有几个人,都是来接开水的,地上杂乱地码着许多开水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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