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王世子流露出这种眼神,她心中一悸。她知道,萧承佑这样的人是不屑于欺骗的。“即便我愿意信你,终究更改不了事实。”她怅然一笑,“世子请回吧,你放心,这事关周家安危,我自然不会透露给别人知晓。”
“这个秘密,是他告知你的,是吗?”
季裳华漠然道,“他不过提了一句,我自己猜想出来的而已。”
当时,萧承焕说的是,萧承佑并非是晋王妃和晋王的亲生子,季裳华也是惊愕了很久,可是联想到晋王妃对她奇怪的示好,便什么都明白了。
她本想逃离皇宫那种地方,到头来发现还是躲不掉,从一开始就有人决定了要将她拖入那深渊……
见她这就要赶他走了,且声音和表情是这样的冷漠,他下意识拉过她的手,“你还是不愿信我?”他从未想过要登上皇位,可是她似乎不会相信。
季裳华没想过他会做出如此举动,一下子甩开他的手,“世子!”
萧承佑拉过她的手时没有用很大力气,所以季裳华猛然甩开他的手时,他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竟也脚步后踉跄了一下,季裳华也被他的动作带的倒在床柱上,眼看就要翻滚到地上。
关键时候,一只大手拉住了她的,她的身体猛然靠在床柱上。她闭上眼睛,等待着头部传来痛楚,可是却没有。
她睁开眼睛,对上一双漆黑冰冷的凤眸。里面是显而易见的担心还有愧疚,“你没事吧?”
这声音低沉悦耳,季裳华一下子回过神来,后知后觉发现她的头部靠在他的手上,所以没有感觉到疼痛,而她的左右被他牢牢握着,以防止她摔倒。
季裳华感觉有些窘迫,她的本意是挣脱他,可是不但没挣脱,好差点摔倒,更是被他救了,真是太丢人了……
不过,萧承佑好像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只是轻声询问道:“你为何不说话?”
季裳华没有言语,两人就保持着这样近的距离,气氛有一种诡异的沉默。
“多谢世子相救,我无事。”过了一会,季裳华微微叹气道。
萧承佑深深看着她,“我如果说我从未想过登上那个位置,你信不信?”
季裳华一愕,他在说什么?他说他不想登上皇位,这可能吗?世上有几个人能躲过那个诱惑?她笑容有些苦涩,“臣女信不信世子已经不重要了,世子要做什么都好,只是不要害了周家和我大哥。”
他握着他的手,有些颤抖,“你应该知道,那个人做出的决定很难更该,目前要保住周家的办法就是按照他的安排去做。”
所谓皇帝的安排,自然是季裳华嫁给萧承佑,然后将周家的势力收入萧承佑的羽翼。
她似乎又陷入了两难的境地,她对自己的婚姻本就不抱希望,若是实在逼不得已,她会选择一个老实本分的男子成亲,过所有女子向往的相夫教子的生活。可是老天偏偏不给她这样的机会,又要让她卷如后宫的争斗中去。
若是抛去萧承佑的身份不谈,季裳华嫁给他也没什么,反正她嫁给谁都是一样的。可是如今涉及到萧承佑真正的身份和周家的安危,她就不得不多做考虑了,她虽然想保护周家,却没有想过要为了这个将自己卖出去。
都是因为眼前这个人,让她陷入这样的困局!
可是,若不是因为周家还有这点用处,皇帝又怎么会放过这样功高盖主的周家?
一时之间,她不知道该怪谁了。
季裳华失神的望着梳妆台那边的窗子,窗子外,是一棵茂密的木槿,此时,正窸窸窣窣的开始落花,月亮从云层钻出来,照见了屋内的一双人影,影子投落下去,似乎是在依偎的模样。
她很是为难,她并不怕斗争,只是她也会累,难道她注定了还要回到那金灿灿的笼子中去吗?
“裳华。”不知不觉间他已经换了称呼,“若是我不要皇位,你愿意和我一起吗?”
他的声音很是温柔,就如夏天夜晚吹拂的风,吹拂进季裳华的耳畔。
然而,季裳华好像没有听到一般,面无表情,看着窗子。
若果真还要斗,那就继续斗下去吧,既然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又有什么可怕的?若果真要嫁给萧承佑,那么这一世她一定要牢牢守住皇后之位,掌握好手中的权利,护好自己在意的人!
她的目光渐渐落了下去,不经意间落在了梳妆台上一直紫檀木的匣子上,匣子上雕刻着紫色的海棠花,富贵精致,还散发着浓郁的香气,不消说,就知道匣子里放的物件也很是珍贵。
莫名的,季裳华觉得心口一烫,下意识想挥退方才的想法,好像那个想法是错误的,就好像她会对不起什么人一样。
“裳华?”萧承佑低头看她,见她眼神慌乱,神思不属,“你心里是什么想法?”
可是,季裳华却猛然推开了他,自己也迅速离开他身边,就像是落荒而逃。
她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太过突然和慌张,饮了一盏茶,勉强平复了心绪,冷声道:“世子不觉得自己的举止太过无礼吗?”
因为太过惊愕,萧承佑的手还保持着方才握着她的姿势。看季裳华的目光落在他握着他的手上,萧承佑就像被针扎了一般,意识到自己的行为过于无礼了,有些讪然的轻咳一声,“对不起。”
不知道是不是傻了,他又靠近了她一些。
床头几案上的烛火散发出温暖而昏黄的亮光,借着晚风的吹拂,飘飘荡荡。
好像照见了某人红了的耳根……
他这是害羞了?
恍惚记起两人第一次在农庄相遇的时候,那一晚他劫走她,在他捂住她的唇不让她开口的时候,她看见他不好意思的别过脸去。
明明是他无礼在先,怎么不好意思的还是他,原来,传闻在战场上杀人无数,冷漠无情的晋王世子竟是和如此纯情的人。
见季裳华面露不悦,他又立刻退后几步,目光也从她脸上移开。方才他握着她,感觉到她柔若无骨的手,如上好的绸缎一般,冰凉细滑,心中涌上一些别样的感觉。这种感觉很陌生,却又又让人心生不舍……
“是我失礼了,对不起。”他尴尬的开口道。
季裳华没好气的瞥他一眼道,“世子知道失礼就好。”
“我……”面对季裳华的冷漠,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我不奢求你现在就相信我的话,以后你就会知道了。”他说的是方才问季裳华要不要和他一起的话。
他之前从未对什么女子动过心,季裳华是第一个。既然确定了他是心悦她的,自然会只对她一人好好。
可是季裳华的思绪明显没有和他在一条线上,她轻嗤一声,“我说了,只要不伤害道周家和我大哥,随你如何做。”
萧承佑这才发现,原来方才的话,季裳华根本没听进去,他剑眉微皱,“你心里想得只有周家只有季维之,可曾为你自己想想?”
“我不过是做好自己的本分罢了,难道我还要奢求别人帮我护好我的亲人吗?”
萧承佑低声一叹,“你不该如此辛苦。”
其实他想说的是,你不必如此辛苦,我自然会替你守护你在意的人。可是,他终究没有说出来……。
……
第二日,季裳华起身,不知是不是因着昨日没休息好的缘故,她觉得头疼,似乎晕晕的,用早膳的时候胃口也没有很好。
看着季裳华面容略显苍白,白苏道,“小姐是身体不舒服吗?要不要奴婢去告诉老太君,请太医来看看?”
季裳华摇头道,“不必,许是昨日太累了的缘故。”
“那小姐用完早膳再休息会,我去向老太君说明?”
“不必。”她揉了揉额头,好像自昨日晕了那一下,就一直觉得不舒服,“福儿怎么样?”
白苏为她斟满一盏茶,“昨儿奴婢已经去看了,那丫头伤口好多了呢,人也已经醒了,还惦记着小姐呢,问奴婢小姐有没有受伤。”
季裳华泯了一口茶,觉得身体的不适感褪去了些,道:“我不过是顺手帮她一把,她却这样为我,倒是令我意想不到。”
“是啊,小姐。”繁缕道,“那丫头虽然傻了些,但是胜在忠厚老实,拼命救了小姐,就连奴婢也不禁心生佩服呢。”
白苏接过话去,笑了,“岂止是你,就是老太君和国公夫人都对她赞不绝口呢,吩咐大夫用了府上最好的药材,一定要医治好她。”
季裳华想了想,的确,这样舍身救主的奴婢没有谁不喜欢的,难怪一向不问府中之事的老太君也亲自插手了。
“我去看看她吧。”季裳华起身道。
白苏道:“小姐,如今福儿病重,万一过了病气给您就不好了,不然等福儿好些了再去吧。再者,您昨日也没休息好……”
季裳华笑意深深,只不过有些虚弱,“福儿为了救我受了重伤,我若是不去,岂不是寒了那丫头的一片忠心?放心吧,我去去就回,不会有什么事的。”
白苏见季裳华执意如此,便道,“小姐,您今日还没用药呢,现下药还未熬好,不如您在多等等?”
其实季裳华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但是老太君还是不放心,偏要她再多用几服药才好,季裳华不忍拒绝她的关心,便一直服用着。
过了不久,药熬好了,繁缕将药端来,和以前一样,先喂了一些给两只小白鼠,过了一会,发现小白鼠还活蹦乱跳的,才放心服侍季裳华喝下。
季裳华将碗放到唇边,不知为何,突然停下了,“这药……”
繁缕柳眉一皱,“怎么了,小姐?这药有什么问题?”
季裳华闻了闻,笑道,“无事,这药太苦了,我实在是吃不下。”
“左右再吃几副就好了,良药苦口,这可是治伤最好的药材,多用一些没什么坏处的。”繁缕笑嘻嘻道。
季裳华睫毛被热气熏得湿漉漉的,她重新端起药碗,“的确是治伤良药……”自言自语似的说完这一句,便一饮而尽。
用完药之后,主仆三人来到一间厢房,里面躺着一个昏睡的人,正是福儿了。
“她如何了?”白苏问在这里伺候的丫鬟兰儿。
兰儿道,“她今天醒了一次,刚用完药就睡着了。”
季裳华看看那边空着的药碗,“这么浓的药味,这次福儿伤的的确很重,如今福儿就麻烦你们照顾了,照顾好她,我自然有赏。”
兰儿忙道,“奴婢是老太君派来照顾福儿的,奴婢不敢在表小姐面前邀功。”
季裳华轻飘飘的看她一眼,行至福儿塌前,“是个懂事的丫头,不过,老太君是老太君,我是我。福儿是我的救命恩人,你照顾好我的救命恩人,我不会亏待你的。”
她一个眼神,白苏就送袖中拿出十两银子,“这是小姐赏的,你就收下吧。”
兰儿不好意思的将银子收拢道袖子里,“谢表小姐,奴婢定会悉心照顾福儿。”
季裳华点点头,“你有心了,记得我生病的时候,晋王妃赐了许多尚好的药材和补品,一会你跟着繁缕领来吧。”
这下,在场的丫鬟都不禁暗自嫉妒了,季裳华对福儿也太好了吧,那可是宫中之物呢,就这样给了福儿一个丫鬟,任谁谁不会眼红?没想到福儿这一次还真是因祸得福呢。
兰儿的眼睛里也不复方才被季裳华奖赏银子的欣喜,声音也有些低落,“是,奴婢领命。”
一直到季裳华离开,福儿都没有醒来。
繁缕噘着嘴道:“小姐对福儿真好,奴婢看了都嫉妒呢。”
白苏打趣道:“还不是因为她为咱们小姐挡了一剑,你若是也为小姐受伤,小姐只会对你更好。”
繁缕嘻嘻笑了笑,“我知道,方才我不过是开玩笑的。不过,若是当时我反应及时,也会救小姐的,谁会想到刺客会突然从天而降,福儿又突然跑出来了呢。”
季裳华幽幽道:“或许,真的是凑巧而已……。”季裳华望着凉亭那边的荷塘,“回去吧,记得给福儿送些药材。再有,寻一些穿心莲来。”
“穿心莲?”繁缕拔高了声音,“小姐,您不是不能用穿心莲吗?”所说穿心莲有治疗伤口和缓解疼痛的功效,对于小姐的伤也有利,可是小姐可是从小对穿心莲过敏的,今日她为何要提出寻找此物?
季裳华随手拈起一只花瓣,在指尖摩挲着,不一会花瓣便零落成泥,随风飘逝了。“我不过是想试试它的功效罢了,你们去寻来便是,顺便……。捉出背后做鬼的人。”
两人不解季裳华的打算,呆愣在原地。
季裳华给了她们一人一个弹指,好笑道:“发什么呆?还不快去?”
“哦,是,小姐。”繁缕木讷的点头道。
季裳华摇头失笑,刚走了一步,突然那种眩晕感又袭来了,可是也只是这一瞬而已,接着,这种感觉就消失不见了。
“小姐,我看您身体真的不舒服,不然请太医吧。”
“不必。”季裳华不在意道:“不过是小事罢了,没有必要兴师动众,许是因为这些日子太劳累了吧,我多歇息歇息就好了,此事,不要惊动外祖母,免得她老人家担心。”
繁缕和白苏见季裳华这个时候已经恢复如初,只是眉眼间有些疲惫罢了,确定她只是太累了,都松了口气。
小姐就是心思太重了,年纪又太小,岂不是会累的病倒?若是有人能帮帮小姐就好了。
……。
周婉颐一袭青色百褶裙,上面绣着粉色荷花,随着她的动作,裙子上的荷花就像在风中一样摇摆。外边则穿着鹅黄色的大袖衫,没有什么花色,真个人显得十分清雅又不失俏皮。
因着天气炎热,并没有束腰,整套衣裙显得十分宽大,飘来飘去,好像要随风远走一般。
打扮的也是罕见的素净,和平日很是不同。
乍一看,是个娴雅千金,可是说出的话却让人不敢恭维。
“娘,我说呢。怪不得季芳华突然改了主意不杀季裳华了,原来在这里等着她呢。原本我还觉得便宜了季裳华,可是我今日听您一说,觉得此主意甚好。季裳华不会自命清高吗,不是京都第一闺秀吗?我们偏偏要毁了她最引以为傲的东西,这样何尝不是对她最好的折磨。”
冯氏欣赏着刚刚用丹蔻染成的长指甲,“不错,她死了,才是便宜她了,可怕的事生不如死。可恨,原本计划着要让她身败名裂的,可是还是被她钻了空子!”
冯氏拍了一下桌子,“好在只是牺牲了一个季菀华而已,没有查到我们头上。好在季芳华已经布置了下一步行动,季裳华再狡猾又如何,总有顾及不到的时候。”
周婉颐冷笑,“季芳华和季裳华不愧是亲姐妹,知道季裳华此人狡猾多端,所以早就提前准备好了。”
“这个时候,想必药力已经发作了吧?”冯氏得意的笑笑,“季裳华为人谨慎,所以季芳华特地寻来了一种药,这种药轻易不会被发觉,但是为了保险起见,每次的用量很少,但只要季裳华一靠近,就会吸入,时间一久,就算想解毒,也解不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