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不想走了。”站立人群的身影转过了身,“……主公为我们亲自断后啊……”
“不走了!”
“不走了!”
越来越多的声音在士卒中间传开,他们停下了脚步,望着那边空旷的战场上,那百余骑在视野之中晃动着,风吹来,有人流下眼泪,咬紧了牙关。
……
唏律律——
马鸣长嘶,人立而起,风卷过他的声音传开,枪抬起来,指向前方徐徐推进而来的庞大军队,声音响彻天空。
“与我公孙伯圭一起赴死的诸位兄弟,前方的弟兄正在撤离,我们能争取一点时间给他们,顺便也告诉袁绍,我幽燕的男儿……”
马蹄旋起泥土,抬枪冲了出去,声音高亢响亮:“……从不惧死——”
“杀——”
蹄音翻滚,震动大地,百名骑兵呼喝呐喊,纵马追随前方那一抹白色身影朝着数万人发起了冲锋。
望着冲来的百骑,袁绍举起的手臂,也挥了下来:“送他们一程,弓手射箭,让颜良上去拿下公孙瓒。”
命令下去,盾兵后方出来数百名弓手,站到了前方,令官目测着距离,抬起手时,弓挽起指向天空,随着马蹄越发拉近,手臂挥下。
马蹄疾驰,疯狂的践踏在土地上,公孙瓒单臂持枪整个身子伏在了马背上,望着前方的弓箭手,对于这样的阵仗,不用他提醒,身后的骑兵也会知道怎么做,下一秒,箭雨从天空覆盖下来,有身影连人带马射翻在地,远去了后方。
随后,他们前方铁骑裂地,一支数百人的冀州骑兵,汹涌而来。公孙瓒直起身抬枪嘶吼:“不要和他们拼,直取袁绍——”
战马跑出弧度绕开了从侧旁插来的敌骑,然而战阵之上,那原本站在最危险位置的敌人主帅身前,名为先登的数百人顶盾持弩上来,然后,弩矢飞蝗,穿过了一切,袁绍立于盾后,闭上了眼睛。
“一切结束了。”
他的前方,不过十多丈的距离,一道道冲锋的身形溅起了大量的血花,坠马落了下来,未死的持着兵器与冲来的冀州步卒混战杀到了一起,公孙瓒将长枪拄在地上,一支弩矢正插在小腹上,鲜血顺着捂伤口的指缝淌出来。
周围的一切,在视野中变得摇摇晃晃,身旁不远是关靖的尸体,身中六矢,已经没有了动静。前方,躲在盾墙后面的那道身影,从旁人手中拿过了强弩,朝这边瞄准,公孙瓒裂开嘴笑了一下。
“我儿……”他持枪站在那里,大声开口。
……
天光西斜下来。
撤离的人群不再移动,许许多多的人撕下了身上的布帛将刀兵绑在了手上,一边哭着一边用牙死死拉紧。山坡上,公孙止第一次觉得理智可以丢弃了,他望着冲过去的骑兵一个个被包围,乱刀砍死的血肉模糊。
“他是一个好父亲……”他呢喃道。
远方,站立的那道持枪的人影摇摇晃晃的似乎在转过身来,目光像是在望这边,望着他,然后,有一道声音,也是最后一道声音,响彻这天空下:“……父亲就只能送你到这里了,往后自己走啊——”
弩矢扎进身体,声音在这里断线了。
公孙止的思绪也在这里卡住了,微微嚅了嚅嘴,没有声音发出来,远远的,周围所有的人,黑山骑、幽燕的步卒、甚至投降的冀州兵沉默的看着这一切,听到了那最后的声音,凶戾的气息逐渐在人的身上扩散。
冀州军阵前,死亡的惨叫已经停了下来,那冲锋的百余骑在视线里留下了长达十多丈的血路,人的尸体、马的尸体停留在那一刻。
“我要吃了他们——”典韦眸子里闪烁恐怖的光泽,铁戟吱呀的摩擦作响。
……
一名尚未死透的骑兵从地上爬起来,浑身都血,随后被人踢倒,刀刃举起在空中,落下来——
……
“……血不能白流。”嚅动的双唇,终于说了出来。公孙止拔剑:“黑山骑,准备——”
身后,三千骑兵集结过来。
无数的传令兵在人群中奔走,赵云眼眶发红,撕下白色的布条将手中的龙胆枪死死固定在了手中,夹动玉狮子,冲上了阵列的前方,白色的盔缨抖动:“不用考虑后撤了,我们从不畏死——”
公孙止促马踏出了一步,扔掉了白驹剑鞘:“杀——”浩浩荡荡的骑兵越过了岩石障碍,顺着山坡疯狂的催动战马,如潮水般蔓延出去。
人群中,典韦发足狂奔,挥舞双戟:“杀啊!”
“杀——”
无数的怒吼呐喊震彻原野,一道道奔跑的身形没有了任何阵型,没有了任何约束,犹如冲毁堤坝的洪流,片刻间,狂暴的朝数万人的阵线上席卷而去,地面都在无数狂奔的脚下颤抖起来。
袁绍睁大了眼眶,看到哀兵之势的冲击,头皮发麻的大骂出声:“娘的……”随后,朝中军狂奔而去。
那一刻,仿佛洪流倒卷,整个天地都崩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