侧身看了眼,是云惠拿着一叠银票进来,脸上还带着笑意。
我接过她递来的银票看了看,犹疑地问道:“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今个拿出去的不过是支普通银簪子,还抵不上前两日那对白玉镯,怎反倒多了这么些?”
云惠听这话“噗嗤”一笑,从怀里掏出那支银簪说道:“一早去了母亲那边,看母亲和弟弟都好,想着还有要紧事去办,留下月俸就走了。到了当铺拿出簪子给掌柜的一看,没想到也是些势利小人,直说这簪子太普通,给的价钱连奴才都觉得太磕碜,所以奴才懒得与他们多费口舌,寻思着格格的首饰已经所剩无几。前几日的银子还有些,便打算先留下,待过些时日银子没了,再寻些门道换个好价钱。没想到刚出当铺就遇上了九爷……”
听她说到这里,我赫然一惊,脸色骤沉,连忙止了她的话,起身走到门口探头看了看,见廊下无人才掩门进到屋内,低声问道:“这钱是九爷给的?你对他说了什么,原原本本地道来,万不可有半点隐瞒。”
康熙四十二年,是风起云涌的一年,现下已是四月中旬,了解清史的人都知道,再过不久,索额图便会因“议论国事,结党妄行”罪,被康熙帝拘禁宗人府,不久死于幽所。索额图获罪后,只要与索额图稍有牵连者,都受到株连,太子党许多人获罪,也是给太子一次警告。此时八爷党对太子党多有不满,作为与太子一同长大的胤禛,此时与八爷党并没有交恶,可是胤禛的心思素来深不可测,他在这样的局势下,会有怎样的打算实难揣测,一旦我这边被人抓住与胤禟私相授受的把柄,那日后就是万劫不复。
原本只是冷眼旁观历史的局外人,如今却成为了置身其中的局内人,这样的转变让人惶恐和不安。所以,更加不想与胤禟有任何牵扯,为自己也是为了他。
云惠见我神情紧张,叹了口气,道:“奴才说句不该说的,格格对九爷的态度连奴才也觉得着实不应该,要知道九爷今个一见奴才,还没等奴才开口,九爷就说‘你家格格如今遇到的难处我都听说了,以她的性子定然不会轻易对我开口,我也不多计较,可是今天遇见了,就不能不管,这些银票你先拿去应急,千万让她别苛待了自己’。可格格看奴才拿银票回来,却提防着九爷,深怕奴才对他说了什么,怕他让奴才做什么。格格你也不想想,如今咱们这院子孤立无援,走哪都被嫌弃,九爷就算让奴才做什么,奴才也做不了什么,何况九爷除了让奴才照顾好格格,还能有什么事好让奴才做的?”
我对自己身边的人一直没立什么规矩,也不拘着性格,久而久之,他们在我面前也习惯了想什么说什么。听着云惠的抱怨,我心里明白对于胤禟,一直以来都是他对我无所求的好,换来的只有我对他的愈发疏远,不管怎么说我都是有愧于他的。
我将银票递给她,让她收好,无奈苦笑道:“你说的没错,只是九爷毕竟是皇子,虽然与四爷是兄弟,可是他和我却没有什么关系。如今我是四爷的庶妾,府里这些事都是咱们自个的家事,常言道,家丑不可外扬,我与四爷怎样都无所谓,可与他太过亲近,就难免会惹出闲话。这对他,对我,都不好,你明白吗?”
云惠只是个十一二岁的孩子,想来若我在她这年岁恐怕也只会看到别人的好,却想不透这其中的利害关系。
“带着这个玉佩去找府里一个叫何图的人,把银票交给他,请他转告九爷,就说我与他萍水之交,所谓无功不受禄,他的好意我心领,但银票如数奉还,至于眼下困难,我自会想办法。”我将紫玉鸢尾花交给云惠,嘱咐道。
云惠觉得银票既然送来何必麻烦退回,但耐不住我的执意,也就只好这么去做了。
云惠离开,屋内又恢复了此前的宁静,然心绪却难再如前。来到窗前,透过窗棱,望向湛蓝天际上的浮云,无力感混合着存积的郁燥充斥着内心,久久不能平静。
一阵风起,吹落了桌上写着字的宣纸,回首相看,偌大的“忍”字入目,弯腰拾起,执在掌中苦笑自嘲,喃喃道:“忍字头上一把刀,果真是刀刀见血,摧人心肝。可是不忍又能如何,此间非彼间,小不忍则乱大谋,切记切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