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赔个礼?过生辰就要开开心心的才好,你说是不是?”
裴钊突然直直地看向苏瑗,那双眸子里像掺了碎冰,凛冽冰凉,看得苏瑗心中一寒,她不由得别过头去,却听到裴钊轻笑一声:“你替他赔礼?他不过一个小小丞旨,竟然有这么大的脸面,倘若我说,他犯下的乃是死罪,你又会如何?”
苏瑗心里一惊,不由得微微一颤,裴钊瞧得清清楚楚,心中更是哀恸,只听见她缓缓道:“我不相信叶先生会犯下死罪,更不相信你是一个滥杀无辜的皇帝,裴钊,我......”
“你既然知道我是皇帝,就该知道,我说他犯了死罪,他就是犯了死罪,我要杀他,就可以轻而易举地杀他。”
她的脸色惨白如纸,裴钊知道此时的自己形容一定甚是可怖,即便不去看她的脸,他也晓得。
这样油煎火烧似的煎熬,这样深入骨髓的痛楚,他如何还能保持镇定?难道要他装作甚么也不知道,每日看叶景之前来陪伴她,看她对他的情愫愈种愈深,看他们两情相悦么?倘若果真如此,他一个人活在这寂寥的世间,究竟还有何意思?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一字一顿,带着无尽的隐忍和痛楚:“不过你放心,我不会杀他,我只想知道,你为甚么......为甚么对叶景之如此不同?”
苏瑗愣了愣,还是老老实实道:“叶先生他......很像是我的哥哥们,让我觉得很温暖,很自在。”
在叶景之面前觉得温暖自在,在自己面前就是小心翼翼。裴钊心中哀恸异常,只觉得后悔无比。他明明早就知道答案,又何必一定要亲口问出来?这一问,他便已然服下了自己亲手端来的毒,他心里很清楚,倘若连他自己都再无法自欺欺人下去,就果真再无半分可能了。
这样的折磨究竟是从何时开始的?他想起除夕那一夜,他们一起坐在大明宫最高的地方,满天星辰和万家灯火仿佛都触手可及,可就在那个时候,她同他说:“裴钊,我喜欢上了一个人。”
他终于开了口:“那一日你告诉我你心里有一个人,那个人......”那个他最憎恨,最不愿提起的名字终究还是说不出口。
窗外响起来轻微的窸窣声,大约是下起了雨,那雨声缓慢而细微,听得苏瑗心里一团乱麻。裴钊今夜这样大失方寸,难道是和自己有关么?莫不是他知道了甚么?他方才,究竟想说甚么?
裴钊沉默了许久,突然笑了笑,开口道:“你不是说有生辰贺礼给我么?在哪里?”
苏瑗定了定神,勉强笑道:“在寝殿里呢,我拿给你看看。”
她起身时正对上裴钊的目光,那目光甚是复杂,像是愤怒,像是平静,又像是夹杂着无尽的痛楚。她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得厉害,逃也似的进了寝殿,做好的袍子已经被端娘平平整整地挂在了桁架上,她将衣服取下来,一转身就正正地对上了裴钊的目光。
这里乃是她的寝殿,裴钊这样突兀地进来,她更加心慌,只得强作镇定道:“你瞧,这是我做的袍子,我的女红不太好,也不晓得你喜不喜欢。”
裴钊的目光在那件袍子上停留了一瞬,又直直地看向她。苏瑗方才被裴钊那句话说得心慌,又怕他不喜欢这件袍子,十分惶恐,好在裴钊终于将袍子接过去:“我很喜欢。”
苏瑗见他脸色稍缓,不由得松了一口气:“你以前说过,你很想要你母妃给你做一件袍子。我还是第一次做这个,你要是喜欢,我以后就再给你做,好么?”
这个世间,也只有她一个人会如此折磨他,会在狠狠剜去他的心之后,又呵护备至地安慰他温暖他。他想起很久以前,他出征月氏国时曾被困在沙漠里,多日水米未进,濒临死亡之时忽然看到眼前出现了一片繁茂的绿洲。可惜那不过是临死之前的海市蜃楼,不过是,一场空欢喜的假象。
他心中骤然升腾起一种前所未有的戾气,而这份戾气在看到她床边那本画册时变得更加强烈。他快步走过去拿起那本画册,一翻就知道是何人所作,那本画册有被压平的痕迹,显然是看画册的人日日翻看,又十分爱惜,这才会精心地将褶皱压平,又用宣纸包好。
“你怎么了?”苏瑗见裴钊背对着她拿着那本画册半晌不说话,不由得走上前,刚碰到他的衣袖,只觉手腕一痛,裴钊已然大力将她拥入怀中。
“苏瑗,我知道你说的那个人是谁。你这一辈子,都不要再妄想了!”
他目光灼灼地怒视着她,咬牙切齿说出这番话,眼见着她的脸色大变,再也按捺不住,低头狠狠地吻上了她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