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也这样觉得。”格丽娅附和道,“但我也不会别的。”
“有专长好过全面平庸,我就是后者。”他接着说。
“如果你不介意,我想问一下,你是做什么的?”
“我在世界各地投钱,别人的钱,就是这样。通过让别人致富,让我自己更有钱,你可以说我贪得无厌。我做的事情毫无乐趣可言,毫无意义。”亚历山大的话里带着忧伤。
“我想你对自己太严格了。”格丽娅安慰道,“毕竟,这也是一门技术,我是一窍不通。”
“谢谢你的好意,但我什么也创造不出来,不像你做的,能给人带来快乐。”亚历山大喝了一口酒,“我很钦佩有艺术天赋的人,我自己一点也没有。我很想看看你的作品,你举办过展览吗?”
“有过,偶尔,不过现在我做的雕塑,大多是私人订制。”
他看着她:“所以,我可以找你订制?”
“是的,”格丽娅耸耸肩,“这没问题。”
“好吧,我也许需要。”他的笑容很浅,“你准备好进晚餐了吗?”
“准备好了,随时可以。”格丽娅坦率地回答。
亚历山大站起来:“我去告诉米瑟太太我们准备好了。”
格丽娅看着他离开房间,不明白这样一个男人身体为何竟如此虚弱。在她的经验里,像亚历山大这样富有、成功的男人,社会各界的认可会让他们傲慢、极度自信。
“都准备好了。”亚历山大推开门探头说,“我们都在餐厅,我发现那里比厨房暖和。”
格丽娅跟着亚历山大穿过大厅走进旁边的一间房。这里窗明几净,长方形的桃花心木餐厅一头摆着两把椅子。壁炉里的火正旺,格丽娅走到最远的一张椅子旁坐下。
亚历山大在格丽娅旁边的椅子坐下,米瑟太太端进来两个盘子,放在他们面前。“谢谢你。”他点点头说,米瑟太太走了出去。他看着格丽娅,挤出一丝苦涩的笑容,“抱歉,食物不太可口,但做饭不是米瑟太太的强项。”
“实际上,呃,我很喜欢吃马铃薯卷心菜泥。”格丽娅安慰道。
“在罗马……我只能让米瑟太太做这道菜。请,”他示意,“开动吧。”
他们默默地吃着,格丽娅偶尔偷偷看他一眼。终于,她打破沉默:“那么,你找我来是什么事?”
“我想问问你下个月的计划。”亚历山大解释,“可能,如果你只是回来看看家人,什么时候回纽约去?”
格丽娅把刀叉放在一起:“老实说,我还没决定。”
“我可以说,从你这句话来看,你是在逃避什么。”
他的观察十分敏锐,格丽娅之前从没遇到过观察这样细致入微的人。“你说得没错。”她放慢语速,“你怎么知道?”
“啊,”亚历山大吃完饭,用餐巾擦擦嘴,“首先,你很有教养,不像在栋沃利长大的。其次,在奥罗拉遇见你之前,我就见过你,你在悬崖上散步,很明显你在想事情,我推断你在想你遇到的麻烦。最后,像你这样的女人,正常来说没有时间和兴趣跟一个八岁小孩在一起。”
格丽娅感到自己的双颊通红:“不得不说,你对我目前处境的判断相当准确,我是遇到了麻烦。”
“我女儿非常喜欢你,你也不讨厌她,从表面看来。”
“我觉得她非常可爱,我们在一起很开心,”格丽娅插嘴,“但她很孤独。”“对,她很孤独。”亚历山大说着叹了口气。
“你没想过送她到学校去?一英里外就有一所不错的小学,在那里她能找到很多同龄的朋友。”
“那没用。”他摇摇头,“我不知道我们会在这里待多久,刚交上朋友又要分开,这对她很残忍。”
“寄宿学校呢?这样的话,不管你在哪里,至少她能稳定。”格丽娅建议。
“当然,我考虑过。”亚历山大接着说,“问题是,自她妈妈去世之后,奥罗拉变得很不正常——情绪问题,让她没法上寄宿学校。所以,在家学习对她来说最好不过,这就是我今天晚上找你的原因。”
“什么原因?”
“米瑟太太是我们在伦敦时的管家,她同意离开伦敦跟我们一起到这里住几周,但只是几周。她的家人在伦敦,她希望能尽快回去跟家人团聚。我联系过几家中介,想给奥罗拉找一个看护,也给栋沃利找一位管家。我想问问你,格丽娅,你愿意搬来跟奥罗拉一起住,照顾她,直到找到合适的看护和管家吗?”
这是格丽娅最不愿意听到的:“我……”
亚历山大伸出一只手,让她不用说下去。
“我明白,你不是看护,我也没把你当看护。不过,偶尔,奥罗拉不能跟在我身边,我必须临时找一个人,我信得过而且她也喜欢的人来照看她。我希望刚才的提议没有冒犯到你。”
“不会,”她回答,“你还不很了解我就这样信任我,我很荣幸。”
“噢,我了解你,格丽娅,”他笑了。“奥罗拉老是在说你。从她妈妈过世之后,我还没见过她这样缠过人。原谅我的提议吧,我完全理解你有你的安排。我向你保证,不会超过一个月,只要给我一点时间我能……”他的声音越来越小,“给她找到一个长期看护。”
“一个月……亚历山大,”格丽娅咬了咬嘴唇,“我真不知道。”
“请想一想,不用现在决定。另一件我想要问你的,不管你是否同意照顾奥罗拉,你能否为奥罗拉做一座雕塑?就这段时间。我会付你雕塑和看护的费用,费用不会低。”
格丽娅感到自己完全沉溺在他深蓝色的眼眸里,她感到脸颊发烫:“我要回家想一想,因为我不确定接下来会做什么。”
“当然,”亚历山大点点头,“可以尽快回复我吗?我星期天走。”
四天之后是星期天。
“如果我拒绝,你怎么办?”她问。
“完全不知道。”亚历山大耸耸肩,“可能说服米瑟太太留下来,付她双倍工资。无论怎样,这不是你的问题。如果让你为难了,抱歉。你应该做对你来说正确的事。原谅我的提议,但这是奥罗拉让我问你的。”
“我能明天给你回复吗?”
“没问题。现在,请原谅,我的偏头疼犯了。”
“当然,需要帮忙吗?”
亚历山大看着她,眼里满是悲伤。“不用,我只希望你能来。”他向她伸出一只手,“谢谢你的问候。”
借着电筒的灯光往回走的路上,格丽娅为自己允许亚历山大把手放在她的手上而心生愧意。那一刻,她可以为他做任何事。他是谁,做什么的,她一概不知,但她在他眼里看到了痛苦。她回到家,到二楼的卧室躺下时,已经筋疲力尽。
这个想法实在太愚蠢了……她是纽约成功的雕刻家,有自己的生活……正在做的却是到一座悬崖边上摇摇欲坠的老宅里,照顾一个她刚认识一周的小女孩?就为了讨一个她一无所知的男人开心?而且莱尔家和她最近的表现明显让妈妈伤心了。
但是……但是……
时针摆过八点,格丽娅感到自己走进一片危险的水域。突然,她极度渴望过去八年的安全和平常的事物。
跟马特的关系结束了吗?
她逃得那样快,受那么重的伤……像一只受了惊吓的动物……根本没有给他机会解释。如果她错了呢?如果一系列不幸的事情是马特可以解释的,他并没有过错呢?毕竟,她只是没有了孩子……她渴望已久的孩子。她的情绪正常吗?没有因为震惊,而荷尔蒙反应过度吗?格丽娅叹了口气,在那张不宽的床上来回转身。她错过了与马特分享这些,他们曾一起分享,她错过了生活……她错过了他。
格丽娅决定了。是时候给马特一个机会,看看从他的角度来看,事情是怎样的。
她看了一下时间,凌晨三点,纽约上午九点,马特的手机应该正关机,家里是答录机。他不在电话那头最好。
格丽娅坐起来,打开灯拿起电话,想都没想就拨了马特的电话,立刻接到马特的语音信箱,格丽娅按下挂断键。她又拨了家里的电话,两声之后,电话那端一个声音响起。
“你好?”
是女人的声音,她知道那是谁。
格丽娅什么也没说,电话那端又在问:“你好?”
天哪,天哪,天哪……
“哪位?”
格丽娅按下挂断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