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的是钟太医,他在家道中落的时候,曾经被蒋家资助,后来才成为宫中太医。但当下无人说过本宫被下了毒,如今过去已有好些年,你怎么能断定本宫曾经中过毒?”
“这种毒一般的大夫看不出来,至于我为何时隔多年还能这么有把握,那是因为,您体内还有毒性残留,若我没想错,便是您肝症的来由。”
“难道不是因为本宫太过费心耗力,才得了肝症?”蒋思荷苍白了脸,无法想象皇帝的身边,藏着一个害了她失去孩子的恶毒女人。
“您在宁王府便是当家主母,王妃这个位子,可不是好当的,我深有感触。想必当年您就已经万分忙碌,难道只因为如今成了皇后,小小的疲惫就能把您击倒了?若您还不信,我可以告诉您这种毒药的名字,叫做百日红。”
“这是什么毒?”
“有一句话叫做,花无百日红,字面上的意思,是对付女人的毒药。”
花无百日红……她不由地想起自己最怀念的那一年时光,那是她刚刚嫁入宁王府的时候,她也曾得到龙奕的喜爱和敬重,她一度认为不管龙奕心里有什么人,但他能够把她摆在正确的位子上,不至于冷落她这个正妻,而她得到的尊重,是她引以为傲的。
到底是谁,是谁见不得她好,才对她下了毒?!
“这药发作极其缓慢,在不知不觉中损毁人的肝脏,而您那时候胎位不正,又是最虚弱的时候,所以,您之所以小产,是被体内的毒性冲撞了导致的。”
蒋思荷不由地握紧双手,指腹下的寒意一片,大户之间的女人怀孕往往有个好歹,当初她怀上才一个多月,刚被诊断出来,正欢欢喜喜地派人去告诉龙奕,谁知不到十天,就滑胎了……
当时,龙奕难掩失望的表情,落在她眼里,如今想来,依旧历历在目,痛不能忍。
“对方是个耐心极好的,若是她加大剂量,这毒性积累到一定的程度,娘娘就不只是如今的病症了。皮肤上会生出暗斑,皱纹增多,食欲不振,迅速消瘦,简单来说,便是比同龄人更加衰老,所以起了个百日红的名字,暗示一旦沾了这种毒,红颜不再,青春易逝——唯一的优点,便是这毒不会夺取人的性命。”
说到这里,蒋思荷对秦长安的话,已然信了个七八分,她气的浑身颤抖,愤怒、悲伤、绝望的情绪犹如浪花一般席卷而来,但她又不得不强压下去,维持一贯的良好教养。
到底是什么人要对她这么狠?
哪怕这不是马上要人命的剧毒,但日子一久,她便无声无息地提前老去,当她成为一个连站在皇帝身畔都会自惭形秽的丑陋模样时,哪里还需要皇帝刻意冷落她,她自己就会心灰意冷了,无心再去亲近皇帝了。
对于一个女人而言,对于要面对每年不断入宫眼看着那些更年轻的后妃在她面前晃悠的皇后而言,这种毒,已经极为歹毒。
让她不知不觉地老去,别人只当她是为六宫的杂事操碎了心,患上了肝症的关系;让她越来越难以怀孕,到最后,皇帝移情别恋、宠爱他人也是她活该,毕竟是她的错,是她难以生育,不用众人唾弃,光是那些自责,就够她寝食难安的。
秦长安的手,被蒋思荷紧紧握住,她头一回看到冷静自持的皇后流露出这般压抑着内心痛苦的表情,而她的手冷的像冰块,她很想撒开手,但最终没有。
“本宫还有救吗?”
“娘娘可曾记得在水月庵的承诺?”
“本宫不是说话不算话的。”她从一旁的柜子里取出一本册子,放到秦长安眼下,直截了当地说。“这里头有你想要知道的东西,关于叶家,关于叶枫……”
她垂眸一笑,没有伸出手触碰,只是轻描淡写问了句。“选秀的时候,皇后也在场吧,同为女人,我实在想不通以叶枫那等的妖娆姿色、仪态万千,何以会落选呢?”
蒋思荷笑的有些苦涩:“自然是皇上不爱这种风情万种的,皇上爱的是何等模样的女子,难道你不清楚?”话里话外,便是说的惜贵妃楚白霜。
再怎么大度的女人,又怎么可能一点都不介意呢?
秦长安揉了揉太阳穴,眉头微蹙,只觉得事情似乎没这么简单。不过不急,皇后都已经站在她这边了,迟早会查出真相的。
“今日回去后,我便给您写一份药方,除了服药之外,还需每日药浴,您不如找个可靠的人,来回送东西,免得我频繁进宫,遭人猜忌。您如今还不知道伤人者是谁,她在暗,您在明,您该更加小心才是。”
“好,本宫身边的蓝心姑姑,是蒋家的家生子,她最为可信,就让她去靖王府取药。”
“这样再好不过。”
蒋思荷顿了顿,又问。“不过,你为何不选如日中天的惜贵妃,却为本宫做事?”
“实不相瞒,我还没想过要站队,直到如今,不过是皇后跟我的一笔交易。”她重申,将那本小册子揣入怀中。
她可不是什么棋子或下人,是为了皇后做事的低贱奴仆,各取所需罢了。
蒋思荷的眼神转为平静,高深莫测,淡淡一笑。“本宫似乎多事了,叶枫不会是你的对手。”
秦长安笑了笑,“皇后有这份心,就够了。”
一来二回,还不必对任何人表忠心,秦长安时刻记得,她是亲王妃,不必把身段放的太低,更不必低三下四地跟任何人摇尾巴。
“你且安心帮本宫,前两日本宫去给淑太妃请安,当时兵部尚书康大人的夫人也在场,谈的正欢,康夫人身边还有个美貌的女子……”蒋思荷点到即止。“最近,你要小心了。”
小心什么?小心淑太妃要出面,见她容不下叶枫,反而要派正宗娘家的千金小姐康如月出来了吗?
她谢了皇后,刚走出皇宫的锦绣宫,不远处便疾步匆匆跑来一个小太监,细眉细眼,看着眼熟。
“靖王妃,小的是未央宫的小金子啊。”
她眯了眯美眸,点点头。“小金子是吧,我记得你。”是楚白霜身边的太监,加上名字实在讨喜,试问这世上几个人会讨厌金子呢,而小太监又是个会看人眼色的,所以她有些印象。
小金子脸上一派何乐,笑眯眯地说。“我家贵妃娘娘得了皇上赏赐的春茶,想邀靖王妃过去品茶呢。”
秦长安弯了弯嘴角,未央宫和锦绣宫之间的距离,至少走上一盏茶的功夫,想来楚白霜早早地得到了蒋思荷传唤自己的消息,才会派人在这儿守株待兔。
不过,越是这样,她越是不能让楚白霜太容易见到自己,明白这两个女人都要千方百计地争着给皇帝先孕育第一个皇子的机会,她的存在,以及她手里的那本手札,变成了她们争先恐后要抢夺的香馍馍。
“这可怎么是好?刚才在皇后那儿喝了太多茶水,如今正饱着呢,实在灌不下哪怕一口茶水了。”秦长安美目莹莹,眉心微蹙,一脸抱歉地说。“小金子公公,麻烦你跟贵妃娘娘说一声,过几天有空,我一定主动求见,多谢贵妃的美意。”
说完,她就领着身后的白银,一道转身离开。
小金子嘴巴大张,但很快回过神来,自家主子是后宫最得宠的贵妃,不管他去传唤哪位后妃,全都是喜出望外,迫不及待就屁颠屁颠地跟过来了,但谁也不像这个靖王妃,三番五次地去靖王府传唤,才能让她进宫见贵妃一面。今天就更是过分,见过皇后之后,连顺便去未央宫拜见一下贵妃都不肯,但他身为下人,不敢多想,只能快步赶回未央宫,给主子报信。
楚白霜听了小金子的一番话,白玉般的鹅蛋脸上生出一抹淡淡的担心,心中思绪翻滚,难道是皇后许了秦长安什么好处,所以秦长安才这么有恃无恐?
可是,她还未从秦长安手里得到那本北漠的手札,不管那本手札有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神奇玄妙,有一点是肯定的,她绝不想看到皇后蒋思荷拿到那本手札。
她跟蒋思荷年纪相当,时间不等人,不容她们任何人蹉跎,否则,等女人过了三十岁后,怀孕生子就更难了。
“蒋思荷,我还以为你什么都不想争呢……”她绞着手里的丝帕,微微咬紧牙根,眼神一暗再暗。
自从她们两个一前一后嫁入了宁王府,一个为正妃,一个为侧妃,在外人眼里,她们向来是以和为贵,一个主外,一个主内,让宁王一时之间,成为天底下男人膜拜嫉妒的对象。
甚至,在楚白霜怀胎五月,在院子里滑了一跤,蒋思荷知道了大发雷霆,查出来是一个侍妾派丫鬟在楚白霜常常行走的路上泼了混了油的清水,以为地上一干,看不到水迹后,就可以瞒天过海。
查出来后,蒋思荷罚了侍妾几十大板,喂下了绝嗣药,再毫不留情地发卖出去,就是为了以儆效尤,杀鸡儆猴。
而那个为虎作伥害死了宁王的子嗣的丫鬟,则是被生生地打死,丢到了乱葬岗。
蒋思荷从未跟楚白霜争斗过,事实上,因为龙奕宠爱归宠爱,但分得清两个女人的身份,该给正妻蒋思荷的,一样也少不了,但更多的关心呵护,则给了心上人楚白霜。蒋思荷认清了事实,身为名门大户的长女,她并不是只看重感情的小女人,心甘情愿地为宁王府主持大小事务。
在蒋思荷严惩侍妾之后,维护皇家颜面,铁面无私,干脆果断,更让她赢得了龙奕的器重和信任,所以,在龙奕登基后,蒋思荷毫无悬念、理所应当地成了一国之后。
而反观自己,她跟龙奕情投意合,还是一个十来岁的少女,便对大哥身畔的这位风度翩翩的王爷上了心,喜爱的人同样喜欢着自己,两厢情愿,比翼双飞,无疑是女人一生之中最大的梦想。
但是,看中龙奕此人的,不只是她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