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露出震惊的模样:“锔匠?那不就是补锅补碗的吗?这还得埋头做研究……研究什么呀……研究那锅碗……是公是母?”
我道:“研究历史资料、工艺和文化,这样,才能在锔修的时候,对器物,进行最大程度的修复和还原。”
他一脸懵的看着我,片刻后眨了眨眼,道:“所以呢?你现在蹲在我摊位上是想干嘛?买东西?”说话间,他抬了抬下巴,示意自己身前的摊位。
刚才光顾着乘凉和看他打游戏了,一时还真没留意他在卖什么,此刻顺着一瞧,发现他的摊位上,摆的是大大小小的散土和泥砖。
哟,这是卖原材料的。
我一眼看去,发现他摊位上的货还挺有特色的,除了甲泥、白泥、嫩泥外,还有一些我都辨别不出来的泥。
其中有一块藏青色的湿泥,土质极为细腻,但阳光下,泥中又透着点点荧光,像紫砂的光泽感,颜色却又和紫砂大不一样。
我有些诧异,问他这些泥是怎么回事,他一边专心玩游戏,一边道:“就是陶泥呗,还有一些,是我老娘自己试出来的,说是根据什么古代配方弄的。你手里的这一块,往里面添加了大量云母粉和少量石英。”
我道:“这样不是会降低土的粘性吗?”
他有些不耐烦了:“为了不降低它的粘性,我们肯定还得做其他处理,但这个配方比例,就得保密了。你要那么感兴趣,干脆拜我妈为师,这样,她有了关门弟子,就不会逼着我子承母业了。”这哥们儿估计是说到兴头上,当下也不玩游戏了,将手机一收,就开始冲我大倒苦水。
我一通听下来,顿时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这哥们儿叫李尧,母家是杭城本地做陶土原材料倒卖的,父亲早逝,由母亲一手养大。
母亲希望他子承母业,继续在这一行干下去,但‘卖土’是个辛苦活。
他们家也不是什么家大业大的厂商,就靠着自己个儿和村里头雇些散户‘做土’,长年累月得在山里住着,夏热冬冷。
李尧不想吃这个苦头,最大的梦想就是当个白领,朝九晚五,过上现代人的生活,而不是跟野人一样,在山里天天面朝黄土背朝天。
“我今年才23岁,同龄的小白脸们,一个个倍儿精神,你再瞧瞧我……”他指了指自己又干又瘦又黑的脸,说到激动处就差没流泪了:“我天天的一身土,一身汗,晒的跟非洲人干似的,别说处对象了,我、我连姑娘的手都没拉过,因为她们一见了我……就叫我叔叔!”
我震惊道:“你才23岁,我以为你至少30……额,那个,倒腾原材料是辛苦了一些,那你跟你妈好好商量商量不就行了。”
李尧道:“没戏,你别看我妈快五十岁了,人家精神着呢,天天戴着眼镜研究配方,一心扑在事业上。我算是看出来了,她是想当‘卖土’界的居里夫人啊!”
锔修,特别是古玩类的修复,本来就是一条需要自行摸索的道路,因此同行之间交流经验,互相拜访,在我们这一行,是很重要的课程。
我听李尧这么一说,便有心拜访他妈,上门请教。
我将这话一提,李尧二话不说,欢天喜地的收摊,道:“太好了,咱们这就撤,这地儿太热了,哎,到家之后,你就说,是你自己求知心切,求我提前收摊的,明白不?”
“……”他到底是有多嫌弃自家的祖业啊!
李尧麻溜的收摊,然后开着辆老旧的面包车,开始拉着我往杭城郊外而去。
出了城,汽车在国道山间七弯八拐,逐渐远离了人烟,最后,车子又下了国道,上了一条简陋的村路,一路直行,最后转了个弯,停在了一栋老式三层楼前。
“妈,我回来了,有客人来。”李尧扯着嗓子带我进去。
一进院子,就见里面摆满了各种土砖泥料,还有许多烧出来的瓶瓶罐罐,堆的跟个小山丘一样。
再往里走,房门大敞,里面同样堆满了各种原材料,还有一些锄头、凿子、箩筐一类的。
李尧道:“院子、一楼、二楼,都是我们家的工作室,三楼才是住人的。你瞧瞧这乱的,我每天就生活在这样的水深火热之中,远离现代文明的曙光,如果不是还有手机陪着我,我都可以直接穿越回古代了。”
说话间,一个身形微胖,穿着水鞋,挽着袖口的妇人从楼上走下来。她步伐利索,一看就是个很有活力的人。
李尧冲妇人喊了句妈,然后将我拽上前,说明了我的来意。
她人到是很豪爽,听完我的来意,很是欣赏的拍了拍我的肩膀,笑道:“这才是手艺人该有的样子,扎扎实实,本本分分,不像我们家这个没出息的,尽想些虚头巴脑的事。你放心,阿姨帮你这个忙,你把需要修复的古件儿带来,咱们取样分析一下,然后进我们家的泥山试土。”
得了她的承诺,我花了一天时间,回金陵取了那件儿金丝铁线,当晚就做了取样分析,得出了大致配方后,第二天向泥山进发,开始在里面试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