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的陈洛阳喜欢坐在巷子口,看街上人来人往。春天是卖玉兰花的老婆婆,跨着小竹篮,喊:“卖玉兰花啰、卖玉兰花啰——”夏天是推着西瓜板车的老汉,“吃西瓜啰、吃西瓜啰!”秋天是卖黄金瓜和葡萄,冬天则是热气腾腾的烧串。
他一日复一日的长大,终于到了进学的年纪。十七娘的皮肉生意越来越不好做。她索性收了艳旗,把洛阳送到街口的新式小学,自己在巷子口支起一张馄饨摊子。夜来只做几个相熟的老顾客。
畸形的家庭常常孕育怪胎,洛阳到了学校,也是古怪的个性。背着书包独来独往,不和人说话,也不常和人往来。学校里也没两个朋友。
同学们都知道,这精精瘦瘦的男孩有把硬骨头,打架从来没有怕的。揪住人的脖子不揍得人成个血葫芦就死不撒手。找家长来也没用,他的母亲比他还不如,长三堂子里的红牌出身。老虽老,风韵犹存,嗲着一副被烟呛坏的喉咙,动辄就要坐到校长腿上。请了两回,教导主任对校长坚决说:“校长,求你千万别再叫她来了,咱们这是正经学校!”
十七娘哑着嗓子,依在老校长身上,笑道:“校长是白天老正经,晚上……老不正经。”
陈洛阳在学校闯祸,十七娘从不问缘由,回家扯过他的头发就是一顿暴打,“死囡仔,老娘是上辈子欠你的!书不念书,学不进学,天天在学校打架,下次再这样打断你的腿!浪费老娘干饭,老娘早知道不如养条狗去,省得现在操心!”
十七娘暴打儿子是往死里打,小时候吃饭掉粒米也打,长大了看着眼神不大,朝起家伙就往头上劈去,不打到青红紫绿,皮开肉绽不罢休。
虽如是打,陈洛阳还是如野草顽强地在石头缝中长了起来。儿子大了,十七娘的打骂越来越不顶事。自从十三岁的洛阳把十七娘掀翻在地后。从那以后,十七娘就打不动儿子了。
十七娘的馄饨味道不好,她嘴也不饶人,总把顾客得罪。一天到晚,支足十个小时的摊,也难得卖出去十碗。洛阳吃饭都是问题,常常两三天才吃一顿饱饭。没有饭吃,十七娘更诚惶去教育她。
隔壁张妈家的女儿水灵和洛阳年纪相仿,看他可怜,常常从自己家的厨房偷半个玉米、一个饼的给他充饥。
水灵儿人如其名,模样儿水灵,性情也水灵,招人喜欢得很。街邻四坊都说,张家的鸡窝飞出金凤凰,生了这样一位美人儿,后半辈子都不愁啰!
有了这份打小的情谊,洛阳对谁都不好,唯独水灵的话能听两句。
下雨的时候,两人躲在屋檐底下,碎碎细语。
水灵伸手接着檐外的雨滴,天真极了地说道:“洛阳,洛阳,你快快长吧!长大以后就离开这里,跑得远远的。再不要回来!我阿嬷说,这条街上风水不好,出不了大人物。穷山恶水出刁民。呵呵,要做大人物就要去中英路上去,那里遍地是洋行、买办。个个都是通身绫罗,不知多富贵。”
陈洛阳低头咬了人一口酥饼,干涩的饼皮几乎咽住他的喉咙,他咽了几口唾沫,低声问水灵:“究竟是多富贵?是天天吃白米饭吗?”
水灵笑呵呵地仰头,“说不出的富贵,可以每天吃白米再加一个鸭腿。”
“那是真富贵了。”陈洛阳咬了一口酥饼,低头喃喃地说。
洛阳十七岁的时候,十七娘的身体彻底垮了,馄饨摊只得收起来。每日还要去政府办的医院领药吃。街上的街坊渐渐知道十七娘得了见不得人的脏病,会传染。
大家找到里长,纷纷要求十七娘离开他们的小街。十七娘抵死不从。她知道,离开这漏风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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