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校医说,昏迷的可能是赛前过度紧张和运动过于激烈的缘故。建议家长带孩子到大医院再仔细检查检查。
代乐山入狱前给个人算命看风水批八字,多多少少赚了点儿横财留给她们娘儿俩,代糖糖的妈是个在农贸市场批发蔬菜的。干的活儿虽然辛苦,但是赚得也相对不算少,家里虽然少了个顶梁柱养家,但是家庭情况总体还算不错。听完校医的建议,糖糖妈立即就要带女儿去检查,可是代糖糖自己不去。
因为怕打针,说什么也不去。所以只在运动会之后请假在家休了一天,然后就照常该上学上学,该补课补课了。
但是从那开始,代糖糖总是时不时的说头疼。
开始母女俩也没太在意,都以为是学习用脑过度的关系。糖糖妈开始有意识地换着花样给女儿做饭补充营养,但是代糖糖的头却疼的越来越厉害。
就这么着,一直拖到了期末考试前夕。
代糖糖头疼的终于再也受不了,她妈妈带着她去了医院。
农历腊月二十七,家家准备着即将团圆喜庆过新年的日子,糖糖妈拿到了一纸磁共振影像鉴定。
脑瘤。恶性。
街道上张灯结彩,家家户户放鞭放炮,烟火在天边炸开五颜六色彩光的时刻,代家的天塌了。
代糖糖的病情已经严重延误,结果出来第二天就立即住院治疗。妈妈瞒不住敏感的女儿,一边开导她,夜以继日地守着她,掏出全部积蓄给闺女治病,一边强颜欢笑地照例在每个月的家属会见日去探望老代。
那女人真是坚强,她怕代乐山出不去干上火,同时也对女儿的病抱有一丝侥幸,面对代乐山一次次追问女儿为什么没来,她都用课业太忙随口搪塞了过去。
她装的很像。这么瞒着,瞒了将近半年。
在这个过程中,她取光了家里所有的存折,卖了房,又跟亲朋借了钱,凑够了手术费用,一个人担下了女儿开颅手术的一切焦虑和痛苦。
索性,医生说,手术很成功。
有一段时间,代糖糖的术后反应非常好,她几乎就要相信老天爷真的开眼,仁慈一把放过他们家糖糖了,可是就在这时,代糖糖的病情忽然急剧恶化。
就在一个半月前,医生遗憾的给代糖糖下了病危通知单。
拿到通知单,糖糖妈再也坚强不下去了。
但是她守着女儿,连哭也不能哭。大夏天,她穿着黑裤子,指甲在大腿皮肤上生生抓出了好几道深深的血槽,却也丝毫觉不出疼……
这是女儿最后的日子了。
她再也不能瞒着丈夫了。
所以她带着噩耗,找医生开了病情证明,申请了监狱的特批,在非家属会见的日子,跟代乐山坐在会见楼二楼的宽管犯人会见室里,面对面地把闺女的情况告诉了他。
——那个时候,因为孩子的病情而申请特批的会见还非常顺利。所以当她再次用同样的理由跟代乐山见面的时候,怎么也没想到,涕泪纵横的丈夫会说,回家探视的申请石沉大海,杳无音讯了。
孩子很坚强,也许是为了撑着最后一口气再见爸爸一面,两个星期以来,她三次从死亡的红线上被抢救了回来,最怕打针的她靠着氧气机和每天从早扎到晚各类药品营养液勉强跟尽在致辞的死亡抗争着,已经这么迫在眉睫的关头了,准许在押犯人回家探视病危亲属这是有明文规定的,监狱怎么就不批呢?
因为没人理,所以面对时间越来越少的孩子,夫妇俩完全慌了。慌乱之下,代乐山辗转难眠,他在每个不能成眠的夜里一遍遍的回忆着自己跟闺女在一起的每一个细节,然后好巧不巧地,他想到了曾经陪女儿看过的那个故事——
是从代糖糖的一本名叫《世界推理小说大全》的盗版书里看到的,他到现在还记得那么故事的名字,叫《逃出十三号牢房》。
在什么都没有的情况下,怎么从守卫森严的牢房逃出去?
故事里面,主人公用了硝酸、棉线、布片、钱和老鼠。
最重要的是,需要单人独处的监仓,并且里面得有一根能通往外界的、干燥的排水管。
把写好字的布片妥当地绑好,逮一只老鼠,把绑好的布片和足够长的线缠在老鼠身上,把老鼠放在废弃管道入口,老鼠受惊必然会选择一条能逃出去的路,这样会把线带到监狱外面的管道另一端。然后等有人看见,用钱诱导得到布片的人按照上面的地址去帮他找外援以获得更多的酬劳,接着外援按照他的要求,将硝酸绑在绳子的另一端,让他拽进监仓,以此得到硝酸腐蚀钢管。掰弯钢管,从窗户钻出去,然后再把钢管钣直,神不知鬼不觉地逃出去。第二天,好整以暇地出现在典狱长的晚餐桌上。
——也许某些细节,在这所监狱里完全可以复制。
束手无策的焦急之下,代乐山就决定铤而走险。
但是他比故事的主人公有更多的便利条件。他岳父是个老管工,好巧不巧,就参与过许多年前东林监狱的管道铺建。他记得老丈人以前就当个槽吐过,当年监狱临河最近的那排监舍,为了省事儿省钱省材料,生活废水的排放口都开在了后面的河道里。
有了这个主意,代乐山如同热锅上的蚂蚁熬过了几天,终于迎来了规定内的每个月一次的家属会见机会。
他坐在会见楼的二楼,把这个想法告诉了自己的妻子。彼时糖糖妈也已经是头脑完全不清醒的状态,她豁出去了,连劝都没劝,就跟代乐山一起犯了罪。
家属会见日过去没几天,糖糖妈往监狱给丈夫送了些吃食用品和内衣裤。外面的东西要带到里面去,首先是要过检的。糖糖妈知道,所以她没敢在里面夹私放违禁品。而是小心翼翼的,买了个黑背心,小心翼翼地拆开包边,把非常细的麻线按着背心包边小心翼翼地埋进去,来来回回走了数圈之后,又按照原来的针脚,一针一线地把包边缝了回去。为了不被发现,她做好这些之后,又把背心下水洗了一遍。
那麻线就是这么被神不知鬼不觉的带进去的。
有了线,其他就很好办了。
只要想个办法,能让狱警把自己关进那片儿管道跟河道相连通的监室,就可以了。
起初他们也不知道自己这么一出儿究竟有没有胜算。但是所有的事情都是死马当成活马医,没办法中想得勉强一试,碰碰运气的办法而已。
但是没想到事情竟然出乎意料的进展得很顺利。仿佛是老天爷故意捉弄人的游戏,在极度的绝望之中,偏又留了一道让人忍不住想要抓住、无论如何也舍不得放手的微弱的光。
按代乐山妻子的供词,代乐山是怎么做到的,她并不知道。她就是按照代乐山的吩咐,一个星期后,晚上请爸妈去帮忙看护孩子,在凌晨的1到2点之间,按照她父亲凭着记忆话的图纸,带着一瓶装好的硝酸,准时河道上的排水口等老鼠。
因为当年那一片监室所有的生活废水都是从这个排水口流入河中的,所以排水口较大,她怕一不小心那只救命的老鼠从眼前跑了,所以那些日子她站在排水管前面守株待兔,连眼睛也不敢眨地瞪着。
直到一个星期前。
她抓住了那只救命的老鼠,被毒蚊子钉满大脓包的手因为紧张而剧烈颤抖着,却又充满希望地,将那瓶硝酸牢牢绑在了从老鼠身上摘下来的绳子上。
然后,那瓶硝酸真的就这么被代乐山拽进了监仓。
后面代乐山都发生了什么,她就完全不知道了。
不知道监狱里面出了什么事,哪怕她拿着糖糖又一次的病危通知去求特批求见面,也再没有获得批准。
再有消息,是被通知,丈夫死在了狱中。
最后一次监狱例行的家属会见日,是她跟代乐山此生见的最后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