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副使虽然不是仵作,也不是验尸官,但是他在提刑司任职多年,也懂得一些。
这还是生平头一回有人驳了他的话。
蒋副使皱眉,脸上还是有些挂不住,语气难免就有了几分生硬。
他忍着不快,道:“卑职愚钝,若以大人之见该当何时?”
“先将尸体用担架子送去提刑司等着我验,莫要触了死者的手脚,以布为板抬上去。”
怜筝顿了顿,望向蒋鸿,淡道:“到时候蒋副使一同来瞧着我验。”
蒋鸿摁捺下心里的不悦,先点头,招呼着手下的捕快将尸首撤下。
怜筝眼下并不着急当场验尸。
一是外头有雪,尸首沾了雪水,怕影响了尸首上的线索,二来现场的环境也不适宜脱了死者的衣物验尸;三则是蒋副使对她并不完全信服,还需要给个下马威。
怜筝既决定了先不验尸,便要先看有无其他线索,她进了这院子的正房,细细看了几处。
入口之处,便能瞧见一女子的画像,江南风姿,花容月貌,想来是这宅子的女主人了。
进了房间,桌面上方搁着半杯茶水,衣挂略微歪斜,床帐的帘子一边垂落在地,床上的褥子都尚未收拾,一双小鞋还放在床下。
她略一弯身,从桌下捡了个物件儿,却放进了口袋。
“死者应该是在睡梦中的时候被人挟持下床的。”怜筝道。
跟着怜筝的蒋副使出声质疑:“单凭床褥如何得知,不能是凶手蓄意伪造现场吗?”
“当然可以。”怜筝并不反驳。
“如果死者并非在睡梦中被人挟持,无论是房内何处,她脚上的鞋子都应该穿在足上。”
怜筝继续道:“尸首裸足且床榻下的小鞋有被人踩过的痕迹,如果是被入屋行凶的凶手踩得,外头的泥泞和污渍都该留在鞋表,但是鞋面干净,推测是被从床榻下来的死者踩的。”
话音刚落,怜筝上前指了指床榻下那双白色的布面小鞋。
鞋跟和鞋底都有黄泥印,鞋面略有凹陷,鞋表却并无污迹。
不过有一点却让怜筝非常想不通。
云娘若是醉仙坊的人,入夜怎么会一点防备都没有?
怜筝检查过门窗,都没有用过*等物的迹象,难不成是疏忽了?
衣柜里只挂着一半云娘的衣物,脸盆架子上却挂着两条帕子。
“暂且莫要让人接触了屋子里头,在外头好好守着。”
怜筝将事情交代清楚,转身朝外准备离开。
蒋鸿眉关紧锁,“木兰大人,你要去何处?”
“先去趟郭大人府上,你去了提刑司等我回来验尸便可。”怜筝淡淡道。
话毕,再不多说,她立刻与十三赶去了户部左侍郎府。
到的时候,郭贺正在府上,眼看怜筝来了,立刻起身来迎。
“木兰大人怎么此刻来了我府上?”
怜筝凝着他,“怎么,来不得?”
郭贺神情一僵,缓和地笑了笑:“我听闻城郊大宅出了事,大人为何来此?”
“郭大人早早便下了朝,可却在我来之前依旧未换下一身官服,就连脚上的官靴都沾染了和那城郊大宅里一模一样的黄泥渍,敢问郭大人可有话要与下官说?”
怜筝不急不慌,徐徐坐在一处,柳眉轻挑,看着她一探之下,倒是来了个瓮中捉鳖。
“木兰大人说笑,不过是回来的晚些,木兰大人误会了。”
“误会是否我不清楚,您身上的纽扣还有一个尚未扣好,纽扣却不在衣领上了,此刻这东西正在下官口袋中。”怜筝从口袋里取出一纽扣。
“下官猜测郭大人怕是准备脱了衣喝茶,无茶可添,寻不着云娘,却寻见了她的尸首!惊吓之余,留了一串官靴的足印在地,连衣衫都顾不上穿好了,要么郭大人可敢脱了鞋让我验上一验?”
“若是不敢也无妨,城郊大宅外路过那砂砾之地,再瞧上一瞧您回来的车轱辘?”
怜筝见郭贺紧抿着唇,依旧不肯认。
“十三,命人将郭大人刚回来的马车搜上一搜,那宅子里取回的物件儿定是还在里头!”
他不过与她前后脚刚到,那样多的物件儿,一时半会儿又怎么烧得掉!
眼下藏又来不及,定是堆在那马车上,瞅不着又寻不到,上佳之策。
“慢着!”郭贺终于铁青着脸出了声。
他不得不松了口,叹气道:“木兰大人,你究竟要下官如何做?”
“你分明知晓凶手最有可能是谁,却知情不报,你该当何罪!”
怜筝厉声而斥,一掌落桌,惊了满堂众人!
郭贺连忙招手,让下人纷纷退下,仅留了怜筝和她身旁的十三在侧。
他脸色铁青,强压着不知因怒还是惊惧而颤抖的手,端起茶盏,饮了半杯,方好了许多。
“郭大人,过去如何,我不在乎,可人是冲着您来的,命要不要,全看您自己个儿。”
怜筝忽的起了身,大有告辞的意味。
“慢着!”郭贺怒声阻拦,道:“你究竟要如何!”
胡菀和于文鸢的尸首既然剖不得,这云娘的总归能好好验上一验了。
怜筝慢慢转过身,勾唇一笑。
“许我剖尸!允我开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