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而去后,黄矿主随手取来案桌上一盏油灯点了,就这样一瞬不瞬得盯着昏黄摇曳的灯火,愣愣得发起了呆。
良久,这盏油灯的灯芯上渐渐得结出一个豆粒大小的灯花,连带那本就不甚明亮的灯火也渐渐黯淡下去。
“啪”,一声尖锐的爆响将黄东省从沉思中惊醒过来,忙取过油灯旁的火剪子,凑在灯芯上轻轻一剪。
那灯芯上细细的火苗也随之轻轻一跃,再度明亮起来。
搁下了剪子,黄东省将手指插在头顶使劲得搔了搔,不由得在喉咙里轻轻咕哝道:“兑孚剥厉,兑孚剥厉……来兑,凶;孚于剥,有厉?这可不是什么吉利的卦象!两大凶卦在前,明天这一关到底能不能顺利通过呢?”
说来也是巧了,虽然《周易》这门五经很不受那些一心想要科举做官读书人的待见,但书肆里面却多有崭新崭新的《周易》售卖……这五经四书是圣人钦定的门类,你这小小书铺刊印其它四书四经,却单单不印《周易》,是何道理?
然而这书肆印书是一回事,真到卖时那又是另一回事了,总不能给那些前来买书的文生举子强行搭售《周易》……这些穷儒酸丁,身上的钱虽不多,可一个个的脾气都不小,真惹着他们,回头就去知县老爷面前告书肆老板一状。
最后没法子,书肆主人只能将真金白银印出来的《周易》与那些用来查询某日吉凶忌宜的皇历放在一起……秀才的生意是做不成了,能赔些钱卖给游方打卦的算命先生也行。
好巧不巧的是,黄东省先前跟着学徒的账房先生,就是一个游方卖卦的算命先生,后来因为实在混不下去,这才半路出家,来荒郊野外的立鑫矿上当了一个账房。
那位看官问了:“这不胡闹么?让一个算命的去算帐,这俩活儿能挨得上么?”
哎,还真就挨上了。
你想啊,这立鑫矿开在荒郊野外,几乎不和外边生意往来;能往账本上写的,无非就是今天伙房做了多少黑馍咸菜,小灶卖出去多少卤杂,那酒棚里的烧酒又被这些淘金客连喝带偷得干进去几坛之类的小事罢了。
像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有什么明细账目好算?在咸亨酒店这里,茴香豆是不上账的,管你茴字有几种写法!
因此,立鑫矿的账房先生也和别处的大不相同,其算账的能力不做重点要求,但这人必须得会看历!
特别是能随口回答那些淘金客,这一旬究竟哪天才是大吉大利百无禁忌的黄道吉日,今天的财神到底位于何方,开工下水时又该冲何处诚心祷告,才不会冲犯丧神穷煞之类问题。
您说,算命先生他当不当得了这个账房?
正是因为黄东省他这个账房学徒的饭碗来之不易,所以在伺候师傅,修习本领时也格外用心,不但两年之内就将师傅的一身本领全都学去,这一身的艺业也比授业恩师高上几分,竟然可以无师自通得钻研周易了!
“来兑,凶,其象云‘来兑之凶,得位不正也’,寓意今主不能制客,反为客所压……孚(同浮)即外散,剥乃内现……而今图穷匕见之时,竟有‘厉’在旁窥伺?!这到底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