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你不用担心,阿爹都有安排。”贾老爷知道自己女儿在家中宅不住,又安抚道,“我会叫阿光每日来府中向你汇报盐栈事务,账册你也随时查看,这与在盐栈中守着没什么区别。”
贾婉兮想想也是,这才不坚持去盐栈了。
可这一日复一日地呆在家中,未免也太无聊了些。
她将家里的书都翻来看了看,偶尔翻到了《春秋公羊传》,看到那篇《郑伯克段于鄢》,才想起当初自家阿爹那句“你该多看看《春秋公羊传》”是个什么意思。
无非就是故意纵容恶者,让其自取灭亡。
这么一想,贾婉兮忽而觉得心凉,背脊也一阵阵发寒。她自认为见多识广,熟悉人情世故,实际上也并不见得有多聪明。
放下泛黄的书籍,贾婉兮躺到美人榻上,透过敞开的窗户看着院子里的大树,叶子已经都黄了,金灿灿的。
看着并不寂寥,反而有种绚烂辉煌之美。
贾婉兮忽而就释然了,人人都在背后说她是老姑娘,说她嫁不出去,好像她很轻贱,很见不得人的样子。
可纵使年长几岁又怎样?
还不是一样能活得光彩照人?
就像这院子里金灿灿的树,即便到了金秋暮气时分,依然漂亮夺目。
人一旦无聊就容易东想西想,这一日,贾婉兮恍恍惚惚想了很多,又好想什么都没想,最后无聊地睡下,只觉得天塌下来都不想管了。
转眼到了寒冬腊月,听说甄斐领着官兵与徐宝山打了几仗,互有胜负。
“‘十二圩’那个地方,洋人称其为‘小香港’,徐宝山霸占了这个地方,成了气候,朝廷要对付他,很难。”贾老爷忧心忡忡地道。
贾婉兮穿着厚厚的棉袄,屋里生着炭火盆,但门户还是大开着,冷风时不时灌进来,仍旧有些冷。
“其实,徐宝山也不见得有什么错。”贾婉兮倏然开口道。
贾老爷吃了一惊,问道:“你为何这么说?”
贾婉兮拢紧了衣领,双手放在绕烧着炭火盆上,脸颊都映上了一些火光的颜色。
“历朝历代,私盐都屡禁不止。而且相比于官盐,老百姓常常更愿意买私盐。”贾婉兮慢条斯理地道,“朝廷的盐制法度若是合理,老百姓又何至于更青睐于私盐?只是一味地打击私盐,却不自己革故鼎新,问题永远解决不了。”
贾老爷手里笼着个炭火小炉子,道:“话也不能这么说,官盐毕竟还是优于私盐的,渠道也正规,品味也更精良。
“那些私盐粗制滥造,里面掺着大量泥沙,自然价格比官盐便宜不少。不少平头百姓想节省那几个小钱,就去买更便宜的私盐。说到底,问题不是朝廷的盐制的不好,而是在于老百姓想要买便宜货的心。”
贾婉兮想了想,噗嗤一声笑了。
贾老爷困惑地看向自家闺女。
“我倒觉得,问题出在大部分的老百姓都太穷了。”贾婉兮忽而觉得好笑,又补了句,“我们中国,太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