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沉沉,贾府大门屋檐上左右各挂着一盏气死风灯。
每次在一片黑夜中看到这两点光亮,贾婉兮就觉得安心,仿佛在大海上飘荡了数日的日终于看到了可停泊的岸口。
绿呢软轿停在二门处,贾婉兮下了轿子,有家仆撑着灯笼在一旁给她照路。
贾老爷一如既往地在堂等她,屋檐下挂着的鹦鹉一见到她便一个劲儿地叫“大小姐更美啦!大小姐更美啦!”
贾婉兮莞尔一笑,整日来的忧愁情绪一扫而空,提起裙摆跨进门槛,甜甜地喊了声“爹”。
“今晚收获如何?”贾老爷打趣道。
贾婉兮一面帮老爷子点旱烟,一面轻笑道:“我接手盐栈没多久,生意上的事还差得太远。”
“哦?”贾老爷挑了下眉梢,“为何这么说?”
贾婉兮便把今晚与蔡老板相谈的情形一五一十地说了。贾老爷听完后,沉吟半晌,道:“这些事记不得,你多学学就知道了。以后碰到这种事,你得提前先问问。若是每次都直接问买主,人家就算半真半假,你也听不出来。”
贾婉兮若有所思,担忧道:“难道今晚蔡老板没说实话?”
“倒也不尽然。”贾老爷吸了几口旱烟,吐出几个烟圈,这才继续道,“最近盐栈的生意你都看紧些,不是老熟人你都不要赊账。另外,就算是老客户,你也要事先探听清楚,不要轻信。”
“知道了。”贾婉兮颔首,坐在小板凳上给老爷子轻轻捶腿。
贾老爷瞅了瞅闺女,轻声问道:“你有心事?”
贾婉兮原本思绪飘远了,此时听这一句宛如突然从梦中惊醒,人有点恍惚与紧张。
“也没什么事……”贾婉兮垂眸道,“我就想着……女人是不是年纪大了,就该成亲了。”
“那也未必。”贾老爷笑道,“最重要的还是自己开心。要是你一辈子开开心心,成亲与否又有什么关系?”
“爹就别安慰我了。”贾婉兮惆怅道,“现在街坊邻居看我的眼神都怪怪的,胡大哥也突然往我跟前凑,好像认定我只能选他似的。”
“那混账东西来招惹你了?”贾老爷问完这句,便自己醒过神来,“哦,他今日突然来与你商议生意本就目的不纯,我早该察觉到的……”
贾婉兮五味杂陈,怅然道:“爹,我总不能一直在你羽翼下生活。可若是有一日我独立经营盐栈,旁人欺我只是一介妇孺,欺我家没有男人,那时我该如何呢?”
“你有头脑、有家底,一点都不比男子差,怎么突然妄自菲薄呢?”贾老爷语重心长地道。
“话也不能这么说。”贾婉兮愁眉苦脸地道,“那东街胡同里的赵大娘就是个有本事的,可她丈夫死了,自己也没个儿子傍身,还不是一样被夫家那几个兄弟扫地出门了?”
“这世道的确是女子维艰,但也未必非得要个男人傍身。”贾老爷沉声道,“你是我贾通的女儿,是通达盐栈的大老板。你现在把生意经营好了,底下的人都服你,这就是你的底气,哪儿需要借由别人来傍身?外面那些闲言碎语你都少听,只管埋头把手头的事做好,生活自然会越过越好。如此一来,你哪儿还会唉声叹气,伤春悲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