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白的纱帐,凌乱的被褥,所剩无几的衣衫,酸痛的身体,幔帐之中,那女人刚睁开了眼睛,就闻到了一丝不寻常的味道。
屋中,地上,几个彪形大汉或仰、或躺,这些人,不知是死了多久,身子早已经凉透了!
女人跌跌撞撞的走出了屋中,这才发现,外头,早已是尸横满地,偌大的一个勾栏馆社里,竟只留了她一人的活口!
三日前,这个名叫鸢尾的市妓正在打扫勾栏的后院,就听见柴房里头不知怎的闹起了动静。
一开始,她以为是哪家的老鼠窜到了这里,嘴里便怨怼上了自家的瞎猫,这懒猫,平日里偷食也就算了,现今老鼠进门都闹出这么大动静了,它还不抓,真不知道老鸨子养这破猫有什么用!
可扫着扫着,她便察觉出了不对,等她打开柴房的门,寻到里面,这才知道老鸨子的葫芦里卖了什么药!
看着那女人的样子,有一瞬间,她恍惚回到了好多年前的那个午后,凄厉的哭喊,换来的只有一条布头封口,和一顿毒打,然后……,她闭了闭眼睛,再不愿想之后的事了。
她虽是个听话的妓,可也是软心肠,她不知道老鸨子又和谁做了什么脏烂的买卖,可人既是被绑着关在的柴房,便少不得要吃些苦头,开头的那几顿打太疼了,她挨过,知道里头的厉害,便想试着劝劝这个“新来的”。
“新来的”是个犟脾气,不管鸢尾说什么,挨多少顿打,她都是那副紧咬着牙关,不肯妥协的样子!
奈何在厉害的人,又岂是那迷药的对手,当天夜里,那些恩客便接连的上门,鸢尾心里不是滋味,可她也不过是个接客的妓,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些垂涎的嘴脸进到了屋中。
那天夜里,江洲城里下了整整一夜的雨,鸢尾亦是一夜未睡。
第二日,勾栏里来了几个大汉,他们凶神恶煞的样子,让鸢尾很是不安,他们说起了那送来的女人,听说昨天夜里已接了客,这些人脸上的表情很是玩味,鸢尾一眼便瞧出了他们的意图,果然,还没过晌午,这些人便一同进了那女人的屋子!
第三日,鸢尾给她上门送水时,见到了如同破布一般的她,她很虚弱,身上的伤痕触目惊心,连话亦是说不出整句,从她屋里出来时,鸢尾有些鼻酸,她强忍泛红的眼眶,狠了狠心,从自己好不容易攒的钱里,掏了十来个给那看门的,这才溜出了门,寻到了牌楼街。
鸢尾也不知自己为何要这样做,一个快死的娼妓,还要为她花上十来个大钱,这买卖,多少有些不值当了。
可看着那张脸,她又实在是不忍心,她好歹也是个人啊,何苦要被这样的糟蹋!
可惜,这世道哪有什么天理可讲,她一时善念,却换来了老鸨子的一顿毒打,当天夜里,那群面色不善的大汉便踏进了她的屋中,直到她痛的昏死过去,一切才好似恢复了些平静。
第四日,事发!
勾栏里出了这样耸人听闻的杀人案,不仅惊动了江洲城的百姓,就连整个江南亦是为之震动!
三十几条人命,只有那个名叫鸢尾的娼妓成了唯一的幸存,只是她当时已昏死了过去,并不知晓究竟发生了什么,官府寻来寻去,也未曾寻到些蛛丝马迹,关了那鸢尾几日,见问不出什么,便只能将她放了,至此,这勾栏屠戮案便按流寇作乱,向上头交了差,之后,便再无人过问了。
鸢尾收拾了包袱,带着不多的钱银,头也不回的离开那宛如地狱牢笼般的地方,她终是自由了,只是将来去哪,她还不曾知晓,盛夏的日头还是那么的毒辣,她却在此时抬起了头,第一次直视起了那耀目的日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