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扶着石碑。
目光却不自觉地挪到脚下。
那是四道印痕。
左脚边上的印痕较宽较深。
右脚边上的较窄较浅。
不需细辨,阿班已知此为何故,毕竟易忠仁与玄和在此碑前跪了两个时辰的情景,他都看见了。
酒囊中的“游龙戏水”所剩无几,阿班以酒蘸湿双指,蹲伏下身,在碑身上书写起来。
“知己”二字写毕,指尖的酒水已尽。
他又倾了倾酒囊,蘸湿双指,继续写字。
“谢”字笔画不少,他写的极缓,极为细致。
一笔一画,逝水流年。
恍惚间,神思不由游离,走过相识相知的十数载春秋。
最后,停留在了数天前,谢永昌找上他的那一刻……
“慕容兄弟当真被天煞十二门给逮着了?”
“否则我也不会来求兄弟你了。”
“暂时性命无碍?”
“否则我也不需来求兄弟你了。”
“欸!老哥说的什么话,左一个求,右一个求,老哥有用得着兄弟的地方,兄弟何时推脱过?”
“从没有过。”
“从前没有,现在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可是这回不同。”
“只要老哥一句话,上刀山,下火海,阿班赴汤蹈火,死而无怨。”
“兄弟且听我细说之后,再做决定。”
“老哥但说无妨。”
“慕容兄弟已被探知关在银煞地府,银煞地府机关重重,也必当有重兵把守。
地府不得不闯,可却得不动声色地闯。
依老伯之意,是组成一支寥寥数人的强阵,以偷袭地府,打他们个措手不及,将慕容兄弟救出。
但现下人手有限,若尽遣盟中人手易被敌方察觉,因而,只能寻求外援。
目前盟中大部分人手在余下各处与天煞十二门的人周旋,是为打掩护。
而偷袭地府的行动,能获得的支持也仅是这掩护,余下的支援并无完全的保证。
地府之行,可谓九死一生……”
“老哥把兄弟当作知己?”
“自然。”
“那老哥定然知道老哥开口,兄弟绝不会拒绝。”
“但……”
“你我都已是无家之人,了无牵挂,能为知己而死,岂不快哉?!”
“好兄弟!”
“只是,兄弟有个疑问望老哥能解答。当然,不论答案为何,兄弟都会陪老哥闯一闯地府,闹一闹阎王!”
“兄弟请讲。”
“为救一人性命,搭上十人,百人的性命,是否值得?”
“这……”
“若此行,为了救慕容兄弟的性命,你我不幸殒命,是否值得?”
“这问题,在每个人心中或有不同的答案,我能回答的唯有我心中所想。你我二人的虚名在江湖上被称为何?”
“南刀冷月狂,北刃离火痴。”
“当今之势,可谓乱世?”
“乱世已近。”
“是也,盛世之下,江湖虚名便足矣,可乱世之中,江湖上的威风,不过徒有虚名罢了。”
“老哥的意思是?”
“你对当今天下作何看法?”
“痛心疾首,无可奈何。”
“好个,痛心疾首,无可奈何。
谢某愚见略同,但我觉得也非完全无可奈何。
在江湖上已赢得虚名,若能为天下安定略尽绵薄之力,则不枉此生。
但谢某自认生性逍遥,‘天下’二字于我而言,实在过于沉重,以致于不愿去担负。
手中刀刃虽利,或可救三两人一时,却始终无法帮助太多人。
幸而,这乱世中不乏心系天下,意欲有所作为之人,慕容兄弟年纪尚轻,武功虽不及我,却可保三两家人安康数载。
他和老伯,和易兄一般,都是思考良多,行动更多的人,他们尽心于天下安危。
我想,若能帮到他们,便能帮到更多人。”
“因而,他们若有难,能救他们一人,便能救得更多人。”
“是这意思,这也是我当年加入道义盟的初衷。”
……
“昌”字刚写完,可先前写下的三两字已挥发殆尽。
阿班并不在意,只是将囊中余酒全部倾倒于石碑前,口中念念有词。
“老哥,你这一世已然活得出彩,你希望看到的景象,兄弟也会努力尝试着去做,你安心去吧。若有时间,定然常来陪你饮酒!”
言毕,阿班霍然转身,寻了下肉蛾、逆蝶所处之处,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