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云福笑容可掬地答道:“唯,奴家这就去安排”。
不多时,陈云福便回来了,说要请料、排工,少说也要三四天时间。
钱弘佐听了一个头两个大,这是沾染了官场的腐朽作风啊!
“怎么做个戒尺要这么久?你们这是怠工!”钱弘佐有些生气。
陈云福有些委屈道:“六郎,真不是怠工,这会儿刚巧没有合适的木料了,请料得明天一早去内藏库。”
“那也才半天啊,还有两天半呢?”
“这木工活就不说了,要不了多久,剩余的则是要雕工、金工”。
钱弘佐瞪大了眼:“我只要把戒尺而已,要雕龙画凤、镶金嵌玉干嘛?”
陈云福也是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贵人的物件,怎么可以就一块白板呢?”
钱弘佐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一把戒尺要做三天,做完了基础的木工,还要雕刻,还要镶嵌金玉,那这时间就海了去了。
钱弘佐掏出准备好的钱,扔在桌上,有当十、当一两种面值,还有一些银叶子什么的,扔在桌子上也是好大一坨。
“这是你们今晚加班的赏钱”。
“加班?啥是加班”,但陈云福很快似乎明白了什么,忙又道:“奴家懂了,懂了。“
钱弘佐站起身,踢了踢刚坐的胡凳,“如果没有木料了,把这凳面拆了”。
三千钱,在杭州城里的小饭馆,也足够摆几桌像样的席面了。
陈云福掂了掂,有点舍不得,但又钱推了回来:“奴家怎么好拿主子的赏钱”。
“拿着吧”。
果然第二天天未亮,陈云福便亲自送来了戒尺。戒尺普普通通,除了用的是上好的黄梨木以外,只是打磨得光滑如玉,未做任何雕琢,老先生很满意,于是“戒尺事件”彻底平息。
书堂到了下午,课间一般有一刻的休息,钱弘佐喜欢带着钱弘俶乱转,原来在书堂的北面,有一片耤田。所谓耤田,是天子躬耕的田地。钱镠建国后,也仿效天子躬耕的礼仪,在内宫的南面,也就是内大街以南,崇文馆以北的区域内,用围墙围了,作为耤田。每到仲春,钱镠便来这里象征性的耕田,以示鼓励农耕。
到了钱元瓘即位后,恢复了藩镇礼仪,因此躬耕的礼仪就降格了许多。水丘昭券见状,竟然在其间开辟了几小块地,用来种菜,负责管理的礼部官员竟然不敢拦阻。
钱弘佐两兄弟便喜欢偷偷溜到这里游玩,这里是内城唯一具有田园气息的地方,对于两兄弟来说,很是新鲜。
钱弘佐这才发现,水丘昭券除了强悍之外,竟然还自己在内城种菜,然后带回家。岂止是强悍,简直是极其强悍。
更难得的是,水丘昭券事事亲为,不仅自己挑水,还挑粪。钱弘佐两兄弟一见他挑粪,只能捂着鼻子躲得远远的。
一日,钱弘佐问水丘昭券:“夫子,为何要亲自种地,难道不觉得有辱斯文吗?”
“‘子曰,吾不如老农。’何解?”水丘昭券问道。
钱弘佐心说,这题我会,连忙抢答:“樊迟请学稼,圣人自认稼不如老农,故而明言。是故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如孔圣人者,亦有不如他人之处”。
水丘昭券点点头,又看向钱弘俶。
钱弘俶拱手道:“学生浅见,夫子是尊先贤之言,事农稼而为师表”。
水丘昭券哈哈哈大笑道:“非也非也,杭州菜贵,老夫种菜而食,节省家用而已。”
钱弘佐、钱弘俶默然无语。敢在王府的耤田里种菜,倒也是头一人了。
水丘昭券在田间忙碌着,他花甲之年,还能担着两桶满满的水到田间。他用瓢一瓢瓢的给菜地浇水,钱弘佐两兄弟见状,觉着眼睁睁地看着老师一个人在那儿辛劳,心下也觉着有些不妥,忙上去帮忙浇水。
“夫子俸禄也不少,何必节省一些蔬菜钱?”钱弘俶奇道。
水丘昭券哼了一声:“你们这些公子王孙,从小生在蜜罐里,哪里知道民间疾苦”。
水丘昭券直起身子,敲了敲腰又道:“天下百姓苦矣,战乱百年,天下征伐。为君者又不体恤百姓,为官者又贪赃枉法,为将者又杀良冒功。百姓如沸如汤,民不聊生啊”。水丘昭券叹了口气,又接着说道:“你们俩将来牧守一方,一定要切记民生不易,切莫滥征滥发。”
两人忙作揖称是。
水丘昭券对钱弘佐感观好了不少,闲暇时,两人也会聊起汉唐为政的得失。钱弘佐因为前世的原因,对于汉唐灭亡原因的总结很是到位,令水丘昭券颇为吃惊。
水丘昭券叹道:“自唐末黄巢作乱以来,天下战乱不断,不知何时能休”。
钱弘俶道:“我吴越国泰民安,三十年未有战事,可谓世外桃源了”。
钱弘佐道:“如今中原内乱不断,改朝换代在即,天下又将大乱”。
水丘昭券惊讶地看了一眼钱弘佐,继续说道:“不知道老夫还能不能看到天下太平的日子了,恐怕是看不到了”。
钱弘佐道:“若想天下太平,必得天下一统。如今中原已历两代,我看不出数十年,天下又将如秦灭六国、隋灭南陈一般,最终华夏一统”。
钱弘俶脸上变色道:“那岂不是我吴越行将灭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