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传了过来:“……本王去岁便想邀诸位来此游览一番,只是头年的二月正赶上春闱,诸位赶科场还来不及,谁有心思陪本王戏游?”
有人应了两声。
沈时瑾蹙了蹙眉头,预感不大好,紧接着就听益王哈哈一笑,又道:“本王知晓临江出才子,陆秀才的大名更是连南昌府也传遍了,因而此次本王特地请来见识见识。不知陆公子去岁春闱时中了什么名次?说出来,好叫本王也一道贺一贺!”
沈时瑾此刻透过那镂空处,正望见陆瓒挺直的背脊,她心里一紧,隐隐冒了火气——听这位益王爷的怪腔怪调,必然是知道去年二月陆瓒无缘春闱的,眼下这样说起,分明是故意给人难堪。
她双唇紧抿,望向陆瓒的眼神藏了几分自己都不知道的紧张,听陆瓒平淡回道:“王爷实在高看陆某了。乡试时陆某便落了榜,并无资格参加春闱。”
他的声音里没有尴尬,也没有恼丧,如他笔直的身姿一般,不卑不亢。
益王瞧他神色,皮笑肉不笑地“呀!”了一声,慢腾腾站起身,提壶到了杯酒,一面说:“竟连举子都未中?看来昔年盛赞之下,陆公子是名不符实啊。”
说罢,他举起杯,嗓子里重重咳了一声,竟一低头往杯中啐了口痰,继而递给陆瓒,阴测测道:“这杯酒本王敬你!预祝陆公子下回能乡试得中,否则……”他拍拍自己的脸,“本王脸上也无光不是?”
益王刚刚地咳声甚大,女眷这一侧亦听得清清楚楚,明明前一刻还是一派和乐,下一刻,屏风两边都是落针可闻。
益王这番突然发难,显然是针对陆瓒,相陪的几人面面相觑,都没闹明白到底是怎么了。同窗中有一人张了张嘴,但不明内情,终归什么也没说。
益王的胳膊还直直伸着,看那样子就差将那杯酒给陆瓒强灌下去了。
一时间,气氛僵持。
巩氏也看到是陆瓒了,她到底也担着一声师母,便赶紧站了起来,只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正着急,听见沈时瑾的声音道:“回王爷,并非是我兄长不想喝这杯酒,只是他这几日咳得厉害,大夫交代,万万不能沾酒的,还请王爷见谅。”
她声音清越,又带着一点儿吴中口音,透过屏风传过来,竟有丝娇软。
席间的人不由全朝她看过来。
陆瓒也听见了,袖里手蓦地一紧,随即又松开,不再说话,抬手去接那杯酒。
益王却没有松手,挑挑眉,拖长音儿“嗯?”了一声,阴测测地打量陆瓒。随即,他一扬手把酒盏扔了出去,提壶直接绕过屏风,走到了女眷一侧。
他刚刚已透过屏风盯了这美人半晌。
美则美矣,可惜了。
巩氏见他这样过来,吓了一跳,心里又觉不合礼数,可还是福礼说了句:“妾沈巩氏给王爷见礼,两个孩子不懂事,有莽撞的地方,王爷大度,还请莫怪。”
益王却也不看她,眼神在沈时瑾身上兜了一圈,忽而牵起一边嘴角笑了笑,命人重新取了只酒杯过来,边斟酒边瞄着沈时瑾问:“兄长?”
沈时瑾垂着眼,应道:“是。”
陆瓒拜了沈道乾为师,沈家几个女孩儿日里见了陆瓒都称“陆哥哥”,她这一声兄长并不为过。
益王斟满了酒,盯着她,目光有些玩味,片刻后两指捏杯朝沈时瑾递过来,“既然陆公子不能饮酒,你二人……兄妹情深,沈姑娘可愿代你兄长饮了这杯?”
他故意加重了“兄妹情深”几个字,面带讥诮。
沈时瑾也不脸红,仿佛未听出他的调笑,微微一福身,“王爷既如此说,自没有推辞的道理,只是我与兄长都酒量不济,今日怕只能饮这一杯,多了便醉了,扫了王爷的兴便不好。”
——他怕等会儿益王又故技重施。
益王眯了眯眼,“若是沈姑娘喝,自然也就这一杯。”
益王妃也站了过来,拉拉益王的袖子,提醒他在座的都是官家女眷,闹起来不好,被益王横了一眼,便低头不出声了。
沈时瑾没再多言,将酒盏接了过来,还未喝,陆瓒不知何时站到了她旁边,抬手压了一下,沉声说:“给我。”
沈时瑾没看他,后退半步,以袖掩面,一口将酒干了,继而杯底一翻,亮给益王看。
益王不料她喝得如此爽快,面色变了变,渐渐透出些阴鸷来。
安静半晌,他命人将酒都撤了,再没提方才的事。
这么闹了一回,众人也没有了再赏景的心思,又坐了不多时便散了。
此事后来虽传成了好几种样子,但除了几个当事的,没人知晓沈时瑾因这杯酒伤了嗓子。
沈时瑾轻抚自己的嗓子,明明已经过了很久了,她却还记得这般清晰,大抵老天爷也是觉得她活该,因而虽叫她回到了十六岁,却依旧是在伤了嗓子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