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深自己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让魏映舒置于危险之中, 但他现在无比确认,那包毒药就在魏映舒的身上。
既然裴凉能够先一步想到这一策略,并提前让人把毒药找出来掉包的话, 那么将真正的毒药藏于魏映舒的身上,更是举手之劳。
毕竟从厨艺比赛开始,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擂台上, 便是厉深他自己,因为人群中早已藏了自己的人引导言论,便下意识的认为这块已经处于自己掌握中, 疏于关注。
裴凉将在人群中煽动的几个人早已盯死最后抓出来,那么凭什么她不会借此机会浑水摸鱼?
被众人视线盯着的魏映舒有些慌乱:“你, 你们都看我干什么?”
“你们怀疑我是幕后黑手?”她不可置信的道:“总不能因为我与裴家往日有过节, 便将如此重罪栽赃到我身上吧?我一个小女子哪里来那般大的心机城府。”
坐他旁边的王公子也连连点头:“正是,映舒性子再是单纯不过,踩到一只蚂蚁都会心疼, 怎会做那毒害人命,设此毒局的事?你们莫冤枉她。”
裴凉却道:“魏姑娘不必惊慌,大伙儿的反应只是基于往日事实的猜测而已, 确实没有道理。”
“但正如方才池掌柜一死, 我第一楼就成最大嫌疑一般, 在场这么多人中,如若真的有人要害我, 至少明面看来, 确实你嫌疑最大。”
“不过万事都要讲证据, 反正如今在场所有人都有嫌疑,都会搜身,为了证明清白, 您不妨第一个出来,也好打消疑虑。”
“搜身?我凭什么要让人在众目睽睽下搜身?”魏映舒连忙后退两步,脸色抗拒道:“如此一来我名节何在?”
顾修却道:“放心,在场女客自然是单独引入包厢,由女衙役搜身。”
便是这么说,魏映舒心里还是不安,她眼睁睁的看着裴凉绝地翻盘。
先前那些一环环罗织缜密的罪状,插翅难逃的布局,一开始她看似无从辩白,但却一直在她掌握之中。
这让魏映舒深刻的意识到,不管是她还是厉深,都太过低估裴凉了。
而对方既然敢将矛头直指自己,那么肯定已是早有准备。
魏映舒不断往后退,手藏在袖子下偷偷摸了一下自己身上,然后便心里一跳。
她这会儿众目睽睽,任何微小的反应都瞒不了人。
魏映舒旁边一个看热闹的女客推了推她:“既是女衙役搜检,你还矫情作甚?快去别给大伙儿添麻烦。”
话里话外的意思已经是从她身上搜出点什么,便不用累得所有人被查了。
只魏映舒原本摸到莫名出现在衣服里的东西就手指颤抖,又被那女客一推。
那东西顺势就从她身上掉了下来,落在地上。
女客连忙退后一步:“不是我啊,大伙儿看到了,我就推她肩膀一下而已,这玩意儿是从她衣服里掉出来的。”
衙役连忙上前捡起那包东西,仵作一查:“正是害死池掌柜的无常钩。”
一众哗然:“还真是姓魏的干的?”
“想出如此毒计,分明是奔着灭人满门去的,当真是黑心烂肺,蛇蝎心肠。”
“正是,裴魏两家虽则不对付,但哪次不是魏家自己的问题?他们若不做那无耻行径,便是谁也挑不出错来。”
“好歹魏家一家立命本事还是师承裴家呢,竟一点香火情分都不讲。”
“一家子恶毒发指的小人,当初那魏启贵妇人之仁,结果保下来的是个什么玩意儿?”
魏映舒脸色惊惧发白,周围人的指责还有大祸临头的恐慌让她混乱无措。
不不,不能慌,就像裴凉一样,冷静才是解决麻烦的关键。
魏映舒深吸了一口气:“诸位,便是这毒药在我身上,那也不能证明就是我毒害的池掌柜,更别说买通证人诬陷裴家,攀扯先帝的事了。”
“整个第一楼人多手杂,中途是谁为了栽赃陷害,放入我身上也未可知。”
这话要说起来也不是没道理,只是周围的食客哪里耐烦被她牵连?
连忙道:“你什么意思?要拉咱一块儿下水不成?”
“周围这圈人,哪个不是熟面孔?都是跟裴家来往几十年的街坊老客了,本本分分的生意人,谁会栽赃诬陷你?”
“就是,咱们便是有那心,也没那本事。倒是听说魏掌柜的人脉广阔,手腕通天。”
说着看向她旁边的王公子。
那王公子本就为心上人被冤枉焦急,一听周围落井下石,怒道:“干什么?造谣诬陷不怕挨板子吗?”
话才说完,就有个声音冷冷道:“这位王公子倒是比令尊还有顺天府尹的官威。”
王公子心里一跳,果然回头是顾修在说话,顿时不敢多言了。
只不过顾修也不是偏帮,他道:“不过魏掌柜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数条罪状罗织,情形错综复杂,便是毒药在她身上,就此定罪也过于敷衍,还得好好盘查。”
厉深和王公子同时松了口气,只要顾修不偏帮便好,凭映舒的人脉,便是被带到衙门盘问,也不会吃什么苦头的,只要一口咬定不知,便不能给她定罪。
但裴凉已经将刀刃提起来了,又岂会轻轻放下。
她冲顾修道:“侯爷,这池家方一登门我就起了疑,我做酒楼生意,不可能不知同行现状,兼之池老爷子与我祖父有旧,自然多关注两分。”
“我早知醉阳楼这几年颓靡不显,池大厨行事低调,便是眼气我第一楼的风光,也不该是他们率先出头,于是在比试之前,便让人出门打听了一番,如今人怕是已经回来了。”
“还请侯爷允许通传。”
顾修点头:“传上来吧。”
说完一个面生的伙计便进了来。
他直接道:“侯爷,当家的容禀,我先是去了池家醉阳楼,那里大门紧锁,一派萧条,一问之下,原来竟是闭店数日了。”
“于是我便打听到池家宅邸,寻过去后发现那边也是空无一人,叫门不应,向邻居打听,却是说近日池家遣散奴仆,且前些天有过打砸吵闹的动静。”
“邻居当时池大刚又典当家中物件赌博,与家里人起了争执,此事往常也有,便没有在意。”
“只是从那晚之后,便没有见到池家姑娘和小子。那池家姑娘与在场池大公子乃一母同胞,均是池大刚原配所生。而这位池夫人是池大刚继室,育有一子,那最小的公子如今才六岁,平时最是跳脱好动,每日最喜欢邀邻居同龄小子玩乐,却是好几天没有出现了。”
顾修闻言道:“你可入内查看?”
那伙计道:“此乃私闯民宅之事,小人并未做。”
这就是睁着眼睛说瞎话了,如果不是心中笃定,是不会特意说出来,引导人往这个方向探查的。
果然裴凉道:“池大厨,家中小姐公子数日未露面,可是身体不适,或者走亲访友?”
池大厨和池大公子嘴唇苍白,目光绝望。
便是那一开始侃侃而谈的池夫人,如今也招架不住了:“对对,就是走亲访友去了。你莫要多打听。”
“为什么?你池家指控之事,可关乎我一家性命,如今证明你们所言不实,自然得从源头好好探查你们的动机。”
“你池家最近仿佛多有变故,子嗣去向可疑。走亲访友而已,你便说他们今在何处,好证明你所言非虚。”
“很,很远,他们下江南去了,没有数月怕是回不来。”池夫人道。
“是吗?如今行路艰难,您池家倒是放心一个未出阁少女和一个几岁小儿单独出门。”
“不过确实得提醒您几位,孩子在外危险,尤其如今局面僵持不下,你几位于我的指正怕是全部得落空,如此一来,您几位因着攀扯先帝构陷他人的罪,进一趟监牢是免不了了。”
“就是不知道何时能出来,负责‘伺候’家中少爷小姐的人可否忠心,否则一位豆蔻少女和几岁幼儿,没有家人庇护,怕是命运堪忧啊。”
池家人脸色的汗珠是大颗大颗往下滴,他们畏惧厉深的心狠手辣,但同样的,他们今日事情没办成,反把自己搭进去,被扣押在歹人那里的孙子孙女命运如何,可想而知。
最先崩溃的事池夫人,她连忙跪地不起,一个劲给顾修磕头:“侯爷,我招,我全招。”
“是有人设局引我家掌柜去赌,败光家业不说,还引他签字画契卖掉儿女。”
“那歹人带人上门,明目张胆抢走大姑娘和小儿,因是生父所卖,便是闹到衙门也没有用啊。”
“那歹人便以此胁迫,承诺只要按他所说行事,诬陷裴家,便还与我们醉阳楼和孩子。只是要成事,还需搭上一条性命。”
“是选我家那杀千刀的败家货,还是一双儿女,只能二选其一。那杀千刀的毫不知情,还以为自己吃下的是泻药,那人对他交代是以此诬陷裴家食材有碍。但交代与我的却是那杀千刀的死后该如何说辞。”
“咱们没办法,只能舍了那害得咱家破人亡的冤家。”
“是我们池家不厚道,但是侯爷,裴掌柜,稚子无辜,还请您们看在主动认罪的份上,派人营救吧。”
那池家方才诬陷于人的嘴脸让人鄙夷,这会儿周围的人听到一家遭遇,虽则照样恨其无耻,但也不免唏嘘。
与当初的天香楼一样,又是个败家子带累全家的事,在场家里有儿子浑闹的,不免已经开始琢磨回去收拾一顿了。
池大厨与池大公子也随池夫人一同跪下,自此所谓裴家技艺来源的问题,是再无疑点。
顾修叹了口气:“你池家遭遇固然令人唏嘘,但为解自家困境,便陷裴家于不义。那等诬告之事,可事关裴掌柜全家性命,裴家何其无辜?”
“先押着吧。”
倒是也招了个人道:“带一队人查探池家姑娘小子的下落。”
裴凉道:“侯爷且慢,那池家少爷小姐的下落,我已有眉目,应该已经在营救之中,稍后便见分晓。”
“哦?”顾修眼神闪了闪,有些好奇她如何做到。
只是这时派去全公公与徐老处的人也回来了。
顺便各自还带回来一人。
全公公这边是一个年过五旬,看起来性子柔顺的妇人。而徐老这边,则是一个青年,正是他的大孙子。
二人一见他们就变了脸色。
裴凉道:“看,不过片刻的功夫,便将事因挖出来了,因此你们如何保证,事成之后他们还会留在世上?”
全公公悔恨大哭:“枉我历经阴私无数,老来异想天开,竟没看透这道理。”
原来全公公丧子孑然一身是真,但之后结识这位张姓妇人,这妇人也是命苦之人,两相依偎,倒也彼此寄托。
全公公自知自己油尽灯枯,唯一记挂的就是自己走后,孤苦无依的妇人晚年凄惨,于是被人找上许诺大笔银钱之后,犹豫一番便也答应了。
至于那徐老,也是长孙被人做局去赌,欠下巨债,不得已昧着良心诬陷跟了一辈子的东家。
要不怎么说一招鲜吃便天?厉深那局虽则简单粗暴,但就是好用。只要家中有一不孝子弟,稍使手腕,便可绑架一家为其所用。
这也是裴凉把裴富贵关在乡下老家的原因,蠢货不可怕,可怕的是这年头给蠢货赋予了太多的权利。
这样一来,裴凉身上的所有指控都洗刷干净了。
顾修正要使人押解那些人去顺天府,裴凉又道:“侯爷,幕后黑手还没有揪出来呢。”
顾修挑眉:“你也听到了,出头与这几人交涉的均不是一人,想必只是受人驱使的小喽啰,那背后设局之人狡猾,从他们这里是问不出什么了。”
“只能将他们带回府衙,让画师根据描述画出那与他们接触之人的相貌,再全城通缉了。”
裴凉却笑了笑:“却是巧了,我的伙计们办完事回来,经过南城的时候,说是正碰到几波帮派地痞斗殴。”
“本着身为京中居民,维护周围治安人人有责的原则,我的伙计们上门劝了劝架。”
“谁知那其中一个帮派的地痞非但不听劝阻,还胆敢袭击无辜,无奈之下我的伙计只能联合其他几波人,将其制服拿下了。”
裴凉指了指被揪出来煽动言论的那几人:“这几人如此面生,不知来历,不若试试问问那些人,是否相互知道来历?”
顾修似笑非笑:“裴掌柜的伙计还真是好能耐,什么事都做得,倒是把府衙里的正经衙役,给比成了一堆酒囊饭袋了。”
裴凉笑:“我一个女子在外行走,自身安全当然是重中之重,聘用伙计护院时,要求高一些也在所难免。”
顾修是不信这说法的,只不过想到京中传言她与师飞羽暧昧,便只当这是那位能耐人给自己的美娇娘派的保护。
倒也不追究。
而人群中的厉深此时却已经明白大势已去。
原来就连栽赃映舒都不是裴凉的最后一环,她深知以映舒的依仗,在证据不甚坚实的情况下,根本不会伤筋动骨。
或许一般女子进了监牢便会脱半条命,但映舒有众人上下打点,甚至那姓王的府尹公子亲自照顾,除了名声上又会受累,实质影响不会大。
但此刻,是厉深成为城南地下势力老大后,头一次体会到这种万事休矣,无力回天的绝望感。
那女人好打算,她根本就是顺势而为,趁着将他困在此地的机会,联合与他有仇的几个当家,趁机发难。
不,这根本不是临时起意,他那几个仇家,一个比一个谨慎,不可能贸然听一个女人指令,在这么短的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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