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明净高远, 湛蓝纯净中只有絮絮浅浅的浮云,浮云飘的缓慢, 看似没有任何变化一般。
东洲市这边的空气质量好,鲜少有雾霾的时候, 三百六十五天能有三百二十多天为优良,是个有山有水有风景、生活节奏舒适的宜居城市。乡村山镇的生活更加悠闲,经过几年发展,像是偏僻小镇如红叶镇生活也十分便利,并不比城市里面差多少。
这等早晚寒凉、中午温度骤然拔高的季节,人们就挑着温度舒适的时候干活,中午就歇觉, 舒舒服服地睡上一中午。
红叶镇镇子外围还有很多田地, 九月十月的时节正是冬麦下地的时候,不过现在秋老虎还逮着个尾巴发威,种到地里也被晒死了。冬麦不种,还有玉米等作物要伺候, 种的早的收了, 种的晚的还没有上浆饱满,正是需要浇水助力的时候。
红叶镇多水,水渠贯通了田地,拉根水管便可以浇水,不需要自己挑了,科技使人省了好大力气。
“我去拉管子,你歇着, 到阴凉处待着,别让越来越大的日头晒到,别给我省着,自己多喝水。”带着凉帽的农人招呼自己的老婆,不让她多干活,太阳太大,对她身体不好。
要是秦深在这儿肯定认出他们两个,正是小镇油坊的老板夫妻,老板娘还是一只大蝙蝠精呢。
油坊老板走到河边,正要把抽水的管子扔到河里头,呼啦啦一大片黑扑了过来,振翅的声响嗡嗡嗡得人两眼发黑。老板倒退了几步,好歹也是娶了妖精的男人,这么点儿阵仗还吓不到他,往鸟群里看,黑背白腹有长尾,是兆喜的喜鹊。
“这么多喜鹊,吉祥天大?”
喜鹊落在水边喝水,远远看着,乌泱泱一大群,在沟渠两侧排成好长一排,一两只看着还好,一旦多了,吉祥鸟也会让人产生恐惧。
整个红叶镇走上三五步就能够看到几只相依的鹊鸟,这还是镇子里,要是去了镇外,那才叫这个震撼,就说游泳馆旁边同样新建的小公园,树枝花叶之间、运动器械之上、小池娇荷之旁……要逼死密恐症了。
鹊鸟鸣鸣,展翅阵阵,黑白身影翩飞,轻盈矫捷,但搭起鹊桥来就差了那么几许意思,这排练的也太不走心了,搭着搭着就跑去草叶树间抓虫子、捡草籽吃,就客栈院门那么高的“拱桥”一个白天了,也没有成型。
“估计是业余的,不是七夕节那群专业选手。”秦深点评,招手让丢丢不要靠那么近,
“小心它们扑上来拉你一身的粑粑。”
丢丢不舍得走,他的掌心中托着一些玉米,引来了几只鹊鸟啄食,旁边还有一堆眼馋的,恨不得挤走同伴,将丢丢掌心中那点儿晒干的碎玉米粒包圆。丢丢看它们乖巧伶俐,不争不抢,就替它们说话了,“爸爸,喜鹊很乖,你看它们根本没有乱拉粑粑,吃东西也秀秀气气的。”
鸟儿一般控制不住自己的括约肌,秦深不知道从哪本书上或者纪录片里头看到的,鸟为了减轻体重好轻身飞翔,肠子里面的东西很快就会被排泄掉,飞着飞着就会向地面投以炸(弹)。但这群鹊鸟却不是,在客栈前头很是乖觉,没有随地大小便的现象,秦深甚至看到它们要排泄了,就飞进草丛里,用爪子刨个坑,往里面屙粑粑。
简直是成了精了。
可这些鹊鸟没有一只是妖,连个开智的都没有。
奇了怪了。
“爸爸,我放学回家的时候看到有人扛着摄像机在小公园里面拍录像。”丢丢手上的玉米粒没有多少了,索性向空中抛去,几十只鹊鸟群飞而抢,场面一度混乱,为了抢一粒玉米子,还有大打出手的,张翅拍头、利喙啄身,刺耳的叽叽喳喳声吵得人耳膜疼,像是一群不讲道理的泼妇在骂街。
丝毫没有在掌心中啄食的乖巧可爱。
目瞪口呆的丢丢,“……”
秦深拉着孩子的肩膀拽到身边,安慰地摸摸孩子,不能够被表象所迷惑,孩子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啊。
“爸爸,它们变海鸥了。”丢丢呆愣片刻,纠结了一会儿给了这么一个比喻。
秦深“哈哈”大笑,他大学时期忙着学业无法照顾孩子,有一次放假的时候就想着培养培养感情,正好看到市里面一家旅行社推出的观鸟节行程,亲子游还可以打八折。秦深就带着那时候只有四岁的丢丢去了,大冷天的观鸟根本就看不到啥,坐着游轮在青河里面溜达一圈,被数百只海盗一般的海鸥追着跑,海鸥黑溜溜的眼睛贼兮兮的,面包片还没有扔出去就盯准了。
还会欺负小孩子,欺负得哇哇哭,丢丢被秦深护在怀里面睁着乌溜溜的眼睛看,害羞内向的小家伙没有扔面包屑,躲过了海鸥的“追捕”。
往事历历在目,那时候团团大的小家伙已经长高长大,再过几年就会和自己一样高,他就再也抱不动了。
秦深摸着丢丢的脑袋,回忆着往事,突然有些老父亲一般的惆怅,总想孩子就一直那么小小的、无忧无虑,时间却不等人,转眼间豆丁大的孩子就长大了。
“丢丢还记得海鸥呀。”小孩子忘性大,秦深还以为他已经忘记了,毕竟那时候带着孩子旅游,他表现的也不是很感兴趣的样子。
丢丢眉眼弯弯,脆生生地说:“当然记得呀,和爸爸在一起的时候我都记得。”
秦深被儿子感动了,内心做老父亲流泪状,弯腰就将孩子抱了起来,用力地搂在怀中,“爸爸的丢丢真棒。”
丢丢不好意思地搂住爸爸的脖子,翘着嘴角说:“爸爸,我长大了。”
“你就是八十了,也是我儿子。等你再长点儿,爸爸就抱不动你了,趁着现在多抱抱。”秦深在丢丢白皙如瓷的小脸上用力地亲了一下,“我的宝贝。”
丢丢羞羞脸。
父子两个正温情着呢,脚边有个痴汉一般的声音煞风景地说:“这么多鹊鸟,多少下酒菜啊。”
秦深,“……”
丢丢气恼地对小白猫说:“大白,不准乱吃东西,吃野生动物有寄生虫怎么办。寄生虫会爬到脑子里,长得很长很长。”
前段时间丢丢看电视的时候正好看到一则新闻,有个人莫名其妙头疼,到医院检查赫然发现脑袋里有一条几十公分长的寄生虫,手术后从脑袋里取出来还会移动。新闻给小家伙留下了浓重的阴影,因为他们之前吃过蛇,他甚至怀疑自己也长了……秦深哄了好多天才让小家伙平息了恐惧,以后蛇鼠之类的野味是再也不会出现在客栈的餐桌上了。
白虎神君嫩嫩的爪子不甘心地在地上划拉,充满郁闷的口气说:“我就是说说而已,没有想吃。”
“乖大白。”
喜鹊大片的突然出现并没有影响到客栈的正常生活,门口成群结队、看起来足有近千只的喜鹊在夜间也安分地没有叽叽喳喳鸣叫,给大家留了一个清净的夜晚。
客栈外的鹊鸟安分了,镇子上的却没有,在房顶屋檐、在窗前午后叽叽喳喳开小会一样,吵死了。
简直比之前的蛇群还讨厌。
尽管喜鹊有“小偷小摸”吃庄稼的习惯,但它也是捕捉害虫的大英雄,瑕不掩瑜,归为益鸟之列。
喜鹊属于三有保护动物,归为益鸟,生态价值、社会价值、科学价值并不比那些个一二级保护动物差,大规模捕杀也是犯法、要坐牢的。
而且这波喜鹊来的莫名其妙,除了个别胆大的敢去捉了喜鹊当下酒菜,其他人都躲得远远的。
小镇经过上次的群蛇事件,虚无缥缈之事在群众心中扎根发芽,有人嘀咕喜鹊是不是山神爷爷招来的。
山神驱赶走停留在自家屋顶上叽叽喳喳个没完没了的喜鹊,盯着三五成群在夜色中掠飞的鸟儿嘀咕,“客栈重新开业之后,奇奇怪怪的事情越来越多了。要是让我知道哪个把喜鹊引来的,非扒了他的皮。”
东方既白,新的一天又开始了,社交网站上#小镇喜鹊满天飞#的热度也悄悄攀升,到了今天、喜鹊临镇的第三天早晨,满镇驱赶不走的喜鹊已经登上了央视的早间新闻,各种专家齐上阵,有说气候使然、有说预示着某种灾害、有说环境吸引……众多说法纷纷,没有一个说对的。
秦深开着车送丢丢上学回来,将车子停放到车位上,所经之处,一群鸟腾起又飞落,好不热闹。
他下车走到院门口转身,看着鹊鸟们经过三天不懈努力的劳动成果,成果喜人,已经将搭桥这门溶于血脉的本事掌握得灵活自如。
搭出来的桥又长又大,高高挑起的桥顶有七八米高,桥初初只有一只鸟的身宽,只是简单地搭出了一个龙骨,后来散于小镇上、山上的鸟儿呼啦啦飞了过来,加入了搭桥的大任中。
鹊桥越来越有型,渐渐到了肩宽,足够一人在其上行走。
桥起于青河岸边、止于客栈门口,搭桥的鹊鸟像是受到了什么力量的约束,克制了本性,不再贪玩好吃,乖乖地在属于自己的位置上原地挥动双翅。
这桥太高太大了,聚集起来的鹊鸣声十分响亮,到镇子上调查研究的、取材播报新闻的人视线渐渐被吸引了过去,惊叹连连。
“那是什么?!”
“鹊桥,天啊,鹊桥!牛郎织女要相会了!”
“七夕早就过了,它们抽风搭哪门子鹊桥,不应景啊,这新闻要是发生在七夕当天,热度肯定高。”
“快快快,开车过去,这是奇观,奇观啊,一定要记录下来。”
已经有人对着鹊桥拍摄了起来,短视频传上了网络,自动归入#小镇喜鹊满天飞#的话题,引来八方讨论。
“织女牵牛送夕阳,临看不觉鹊桥长。最伤今夜离愁曲,遥对天涯愈断肠。”郎朗之声从桥上传来,有一文瘦男子跨坐在老牛身上慢慢前行,看到秦深拱手行礼,“这位年轻人日安,我自九重天生来,欲要往望乡客栈去。观您器宇轩昂、姿容不凡,定然是望乡客栈的老板吧。”
文瘦青年说话间已经骑着老牛走到了地上,老牛气恼从鼻尖喷出气息,发出“哞”的一声,甩着脖子要把骑在他身上的青年给摔下去,但因鼻环上穿着的绳索落在了青年的手上,不敢过多的放肆。
老牛一双凶神恶煞目,丝毫没有“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的老实本分、忠厚甘愿的意思。
响鼻一喷,大有将身上青年撕成碎片的架势。
秦深再看牛背上的青年,穿着类魏晋名士,宽衣大袖、风度翩翩,潇洒利落地从牛身上跳了下来,长得不甚好看却书卷气浓厚的脸上笑容肆意,朝着秦深拱手作揖,宽大的袖袍似行云流水,煞是飘逸风流。
此人眼睛微眯,两颊无肉,似古时候点灯熬油的苦读书生,看他背上背着的大背篓,沉甸甸地压在腰上,带得人不自觉向后仰。
秦深回了一礼,“麻烦这位客人散了鹊鸟,快要把人引来了。”
装b道具被“没收”,文瘦青年有些不甘愿,但瞧客栈老板神情淡淡、半点没有商量余地的摸样,心肝儿抖了抖,大袖一挥,“孩儿们,散了吧。”
被他折腾了三天、劳心劳力的鹊鸟们一哄而散,化整为零,转瞬间消失在山野之中,文瘦青年不是滋味地瞧着慌里慌张飞走的鹊鸟,暗自嘀咕我,“现在的这些凡间鸟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说让走就走,也不行礼,真是气煞人也。”
秦深转身进店,扬声说:“请客人自便。”
文瘦青年凹陷的脸颊鼓了鼓,很想发作一番,但眯着近视眼看看脑袋上方的牌匾,昂藏有力的四个大字压得他不敢有任何造次,灰溜溜地牵着老牛跨进了客栈。
老水牛“哞”地叫唤,像是在嘲笑。
进入客栈不久,奔着鹊桥来的人也到了,可惜来的太晚,连根毛都没有看见。
遗憾地捶胸顿足,恨不得拿个大喇叭把那些鸟再聚集起来,摆出poss让他们拍个够。
鹊鸟没有看见,但和平路的尽头搭着一个敞亮的车棚,棚子里现在停着两辆车。荒郊野地里,人烟罕至处,突兀地出现两辆车,谁停在这里的?为什么要停?百万千万级别的豪车啊,蹭亮的车身映照着蓬草杂树,阴影下突觉阴风阵阵,鸡皮疙瘩爬了满身。
“这边怎么无端端停了两辆豪车?”
“听镇子上说,狮头峰下头闹鬼。”
“瞎说什么胡话,青天白日的闹什么鬼,要相信科学。”
“你相信科学了,你倒是说说那些鸟为什么聚集起来,还搭了个桥!”
眼看着要吵起来了,一个老专家摸样的人扶了扶眼镜说:“别吵了,都想想为什么红叶镇屡次发生动物群聚事件,上一次是蛇、这回是喜鹊,总有原因。”
老专家带来的人呼啦啦坐车跑了,那些跑新闻素材的记者在这边也寻不到什么,也只能够悻悻地离开,其中一个在车子开出十几米远的时候扭身拍了照片,镜头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他揉揉眼睛,定睛看什么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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