湿透的衣裳,冷意瞬间袭来。
他下颔紧绷,眉目之中充斥着不餍足的戾气。侍卫长看着他胸前背后汗湿的衣裳,迟疑片刻,“薛大人,你这……”
薛远转头看了他一眼,面色的烫红和布满血丝的眼底吓了侍卫长一跳,“薛大人,你这是怎么了?”
还能怎么。
这条路怎么这么短?
薛远面上的阴煞更浓,身后动静响起,圣上要下马车。
薛远顿时忘了侍卫长,快步走到马车旁递出了手。
顾元白衮服整齐,发丝一丝不苟。他低头看了一眼薛远,眼角眉梢的红意稍稍勾起,白玉的手指搭上,步步稳当地下了马车。
田福生跟在圣上身后,尽心尽力地道:“圣上,太医院的御医和空性大师已等在殿外,今日的针灸得在正午时分进行诊治。”
“朕注意着时辰了,”圣上的嗓子微微发哑,顾元白轻咳了几声,再出声时已恢复原样,“不急,朕先沐浴。”
田福生仰头看了看天色,“小的这就去准备。”
顾元白懒懒地应了一声,骨头里泛着惫懒。突然想起来,“明日里褚卿会送来一幅画卷,你去找一个懂得李青云真迹的人来,看看他手中的那副是不是真迹。”
田福生一一应下。
褚卫回到府,便把自己关在了书房之中,研墨作着画。
七年的游历或许让他变得愤世嫉俗,但也让他学会了许多,模仿一个前朝名声远扬的大画师的笔触,对他来说,也不过是琢磨片刻的功夫。
褚卫落下了笔。
水墨在宣纸上成形,李青云作画喜欢豪爽的泼洒,他用色喜朱砂、红丹、胭脂和石绿、石青几色,喜画重岩叠嶂的群山,再用铅白着层层溪流瀑布。户部尚书送予圣上的那半幅真迹,便是李青云的名作《千里河山图》。
巧了,褚卫在游历时曾在一位隐居山田的大儒那里见到过《千里河山图》的下半卷,他对那副画过目不忘,即便是一丛竹、或是山水的波纹也清晰如在眼前。
他自然没有李青云的真迹,但这只是一个面圣的借口罢了,他也不需要真迹。
夜色披散,灯火点起。
一副可以以假乱真的《千里河山图》在褚卫的笔下缓缓诞生。
褚卫放下了笔,看着画上未干的笔触,轻轻勾唇,将烛光灭掉,走出了书房歇息。
圣上的诊治,一次便要占去一日里近一半的时间。
太医院的御医已是鬓角微湿,他将长针一一收起,田福生小心喂着顾元白用药。
顾元白浑身无力,脸色苍白,额上也是细细密密的汗珠。
空性把完了圣上的脉搏,同御医们小声说着话,过了片刻,他们就将圣上今日身体如何据实说了出来。
这些话实在深奥,顾元白皱着眉,不懂的地方也不愿意糊弄过去,一个个问得仔细。
他的身体不好,如今的针灸和药物主要是为了拔除他体内的寒气。待到寒气拔除之后,便开始养着他疲弱的身子骨。
顾元白安心了,笑着道:“待到朕身体好了那日,太医院诸位与空性大师便是头等的功劳。”
几人推辞不敢,笑呵呵地被田福生带出了宫殿。
薛远匆匆跟着追了出去,拍着侍卫长的肩膀道:“张大人,人有三急。”
一刻钟后,顾元白从诊治当中恢复了几分力气,他伸出手,小太监连忙冲上来扶起了他。顾元白披着衣服起身,走到桌旁坐下。
今日的政务还未处理,顾元白勤勤恳恳地开始今日的工作,心中叹了好几次气,若是以后的诊治也需一下午的时间,那这些政务还要再下发一部分下去。
烛光下批阅政务终究是对眼睛不好,偶尔一次可以,长久必然不行。
顾元白两本奏折批阅完,田福生和薛远就一前一后地走了回来。田福生面色怪异,走到圣上身后默不作声。
顾元白倒是道:“薛卿,你父亲来了折,过两日便可回到京城。”
薛远不惊不喜,“臣知晓了。”
“你那几日便待在家中,好好陪一陪薛老将军,”顾元白笑了,“薛老将军若是看到你在殿前伺候,只怕会怨朕把你拘在面前,使你委屈了。”
“不委屈,”薛远真情实感道,“家父也只会感念圣上看重臣的恩德。”
只要进宫了,薛远就绝不给顾元白再次把自己赶出宫外的机会。
想尽办法也见不到顾元白的日子,瞧瞧褚卫如今那样,就知道有多么艰难了。
薛远幸灾乐祸地想,他是绝对不允许此事再发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