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家的经济政策,我并不了解。”邓思文听闻林小桌一番慷慨激昂的说辞,面露迷惘之色,却仍旧认认真真地开口道:“但我知道,驾考和数学考试是不一样的。考试可以犯小错,可以牺牲小题保全大题,但开车绝对不能犯错,因为小错就是打错。犯了小错,就要导致车祸。我觉得驾考制度没有问题,因为开车是不能像你所说的那样宏观……”
“权衡?”林小桌好笑地出言提醒,心想邓思文此人嘴笨得很,她就算给他点提示,也未必就被他给教育了。
“对,权衡。开车是不能权衡的。”邓思文点点头,神色中竟有感谢之意,语气却依旧一本正经:“即便你做对了九十九分的操作,却忽视了一个小小的细节,整个操作依然是错误的。”
“你,你呀你!”林小桌何等张狂,平日里就仗着嘴快没少欺负人,却被驾校里最不善言辞的邓思文以一通大道理驳得语塞,她索性一把扯过安全带,拧动钥匙点火,再利落地挂挡松手刹,这才闷闷然评判一句:“真是个够死板的人。”
“对不起。”
显而易见,邓思文根本不明白林小桌为何事而愤懑,但他显著的特长,就是能做到毫无负担地委屈自己——只要能够尽早地结束争论,哪怕只是玩笑性质且并无恶意的争论,他都宁肯向对方毫无道理可言的理论道歉,以求和平与安宁。
殊不知,林小桌根本用不着别人向她屈服,从小到大她欺负服的人多了去了。她只是生性聒噪而已,就是不愿这教练车里的气氛变得沉闷,绝不肯让邓思文如愿以偿地和平安宁,所以即便没事找茬,也要叽叽喳喳个没完。
林小桌觉得邓思文这温顺的个性很可爱,他越沉闷文静,她越觉得与他共居一室……咳,共处一车,是件妙趣横生之事。她自作主张地为他取外号叫做“冬笋”,既是巧用了“邓思文”三字的谐音,又借此体现名号主人的重要特征——内向而木讷、闷得正如一根深山老泥里的胖头笋。
“我想知道……”邓思文刚刚开口,邓小桌便侧身替他系安全带,教练车的安全带装置为两段式,插头与扣套严丝合缝地扣上了,林小桌却凑得更近,整个上半身都倾斜过去,原来是为了将安全带上半段狠狠一拽,邓思文腰际的带子也就紧紧一收,只见邓思文面色先是缓缓泛着桃花红,进而煞地白了,双眼暴睁额角发青……
受到猛烈拘束的邓思文,手忙脚乱地调整安全带,闭目反复呼吸几次,待到额头不青了,脸颊也不红了,才语气平和地重新开口道:“我只是想问问你,你刚才究竟挂在哪个科目了?你非要说一堆和考试不相关的东西……”
“谁说我挂在科目上了?”林小桌转动又硬又涩的方向盘,震得整台车亦左右摇晃,她看了一眼路侧指示牌,没好气地说:“我没有挂在任何科目上。刚进考场就压黄线,被扣光了一百分,根本没机会做项目。”
“不是还有第二次机会吗?以你的熟练程度,只要调整好心态就没有问题。”
“怎么没问题?有问题!”林小桌猛踩一脚油门,使得车子沿小路往前冲,又道:“补考的时候,我直接跑错道了。”
“等等,换我来开吧。”邓思文方才意识到,身为教练的自己竟正在放任学员超速行驶,抬脚就要去踩教练座位下的刹车,车子却猛然掉头,惊得他只顾得上撑住椅背,不使自己因为惯性而直接靠到林小桌身上。
“停车,请你停车!”
“有跟你换座位的工夫,我都开回训练场了!”林小桌说着,又操纵车身表演了一个完美的急转弯,将车子稳稳地停在训练场的车位上,这才瞥见邓思文的脸色已经开始发白了。
训练场上的学员们见一辆破破烂烂的教练车冲过来,如旋风之疾驰,如落雹之急止,均知道驾驶者的身份,瞻仰名人一般地围拢上来,你一言我一语地跟林小桌搭话。
“林小姐这是第几次考啊?”
“你说什么?”林小桌费劲地将车窗摇下来,暗骂这辆破败车子吱吱呀呀不说,连摇窗处的转轴都急需润滑,跟她家那辆肌肉美男一般的豪车相比可是差得甚远了。
“第三次,她第三次考啦。”一位肩挎菜篮子的婆婆笑嘻嘻地上前,替林小桌回答了上一个人的问题,再迈几步凑到车窗跟前,低声问道:“小姑娘,怎么样?”
“挂了。”林小桌神情虽复杂,却不愁苦也不悲伤,倒像是正在因为遭遇了什么不公而愤愤不平。
“没事的,阿姨报名两年多了,都快超过时限啦。”婆婆仍然温柔热切地笑着,安慰林小桌的同时,也注意到了和林小桌同坐在车里的邓思文,“哎小邓教练,你怎么了?”
倒不是群龙驾校的学员们目无教练,而是邓小思文实在太年轻,又太低调沉默了些,极容易被林小桌这种光芒万丈的学员掩去存在感。直到老婆婆问起“小邓教练”,林小桌和众学员们才想起副驾驶座上还有一人。
邓小桌侧目一瞥,瞥见邓思文的脸色已然纯白了。
不好!林小桌可以预见,邓思文那张白脸的下一个状态就是变青,青了再变银,银了再泛寒光,和她初来群龙驾校的那日一样——
学车首日,林小桌就惊喜地得知自己的教练居然晕车,还是严重到会出人命的那种晕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