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性格腼腆,远远坐在小院一角,秀气的面孔红得像苹果,始终低垂着,不敢看何竞尧所在的方向。
她不敢看何竞尧,却给了何竞尧观察她的机会。方才何竞尧也为小秀诊了脉,那时他就在观察她,确切地说,是观察她隆起的腹部。他知道女人怀孕时会发生的变化和各种情况,那些医书里都有写,他记得一清二楚,可是此刻看着小秀,他却觉得自己对这一切并不真的清楚。
他知道女人怀孕时腹部会隆起,太阳穴附近会微微发胀,四肢可能会有程度不定的轻微浮肿,近手腕处的手掌手背会变得较平时更厚,温度更高,脉搏也会比平时更快。但他没想过,为了应对和保护隆起的腹部,孕妇的整体姿态都会改变,而且怀孕带来的种种变化,会渗透在时时刻刻,各个方面。
就比如小秀,她因为怀孕,呼吸的节奏要比常人快上许多,在这个温暖并不燥热的时节,其他人会觉得很舒服,她却不时就要擦一擦额头上的薄汗。而她虽然低着头,为了保护腹部不受影响,腰背都依然挺得很直,她的身材偏瘦,这样做会让自己很累,所以她不得不用手扶着腰。但即便如此,他知道时间久了她依然会感到吃力,可是她却不能逃避,她要一直这样坚持好几个月,而与此同时,怀孕带来的各种变化也会让她过得越来越艰难。
玉容怀孕时,身材要比小秀单薄得多,底子比起怀孕还能在田间做些轻活儿的小秀更是要差许多。何竞尧想象着玉容当年怀孕时的情形,心头忽然变得有些凝重。他能从玉峰和小秀的微小互动中感受出来,他们之间的感情有多融洽甜蜜,玉峰对小秀有多呵护,反观玉容怀孕时的境况,与今时今日的小秀相比,差别之大有如天渊。
何竞尧忽然发现,自己对玉容的亏欠远比他从前以为的要多得多。在他愣神间,玉容端着泡好的茶回来了,为他倒了一杯,递到了他手边。何竞尧看着那杯茶,心中五味杂陈。他接过了茶,也顺势握住了玉容的手,想对她说什么,想起一旁的小秀,到了嘴边的话又不好开口了。
玉容见他深思复杂,欲言又止,不知他怎么了,立即轻声问道:“爷,怎么了?”
“没什么。”何竞尧摇了摇头,凝着她思索良久,也只能说出一句:“你……辛苦了。”
玉容被他突然而深沉的道谢弄得愣了一下,也有点忐忑,笑着道:“只是泡点茶,不辛苦的,您怎么……突然这么说呢。”
“没什么。”何竞尧轻轻地深呼吸了一下,觉得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喝下玉容递给他的茶,拉着她的手在自己身边坐下,没有再开口。他不再多说,玉容也不多问,就静静地让他拉着自己的手,坐在他身边,感受着西沉的夕阳将柔和的阳光洒在他们身上,再一点一点褪去。
他们就这样安静地并肩坐着,直到天快擦黑,饭菜终于张罗齐全,他们才从位置上起来,帮着忙活。上菜布菜又是一道工序,等到菜齐了,天也朦朦胧胧地暗了下去,好在看东西还是清晰的。因为是为了欢迎他回来特地张罗的饭菜,所以规矩也就依着他的主张来了,家人不论男女大小,这一餐就都在一张桌上吃了。
人多吃饭也热闹,农家淳朴,何竞尧又不见外,几杯酒下肚,大家更加熟络起来,特别是傅老爹和玉峰两个人,与他边聊边喝,让他喝了不少酒。散席的时候,玉峰和傅老爹一边一个地扶着,才把他送回了房间。玉容屋里的床铺窄,傅老爹怕宝儿也在他休息不好,便让宝儿和他们老两口一块住,让玉容好好照顾他。
待其他人离开,玉容感觉屋里的温度有点凉,看到床上放着的被子太过单薄,便去柜子里想找床厚实些的。她将油灯放在柜边的架子上,正翻找着,感觉身后有响动,回头就见何竞尧走了过来。
“你在找什么呢?”他慢慢走过来,其实他没有喝多,玉容家酿的酒度数并不高,他是有话想早点对她说,不想喝得太晚才表现得像喝多了一样。
“爷,您怎么起来了?”灯火明灭,玉容看不真切他的面孔,只能感觉到他的嗓音较平日低沉,想他也许是酒喝多了,身体不舒服,赶紧对他道:“您快去歇着吧。天有点凉,我找床被子就过去了。”
“嗯。”何竞尧应声,却没有回去,依然走了过来。心里的话他从下午就想和玉容说了,他不想等太久,灯火闪烁间看到柜里放了好几床被子,以为玉容是拿不定注意要拿哪一床,便道:“随便拿一床就好了。”然后伸手就去拿了一床被子。
玉容想拦下他,可他身高臂长,力气又大,一手拿到被子,稍一用力就将被子拽了出来,她再去挡,也是来不及了。何竞尧见玉容挡了一下,神色也不自然,下意识地去看拿出来的被子,才发现自己拿的是一床大红底色的被子,上面绣着大片精致的牡丹图案,看样式,应该是用来做婚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