悉的名字,熟悉的身影,此刻看来竟是如此的陌生,如此让人寒心。
不难想象,自己若是另一种态度,这些奏表里的文字该是何等触目惊心?——那是一座碰不得的活火山啊!
虽然他不愿意去想,但却不得不承认,对这些人而言,楚王并非神圣无比至高无上的权威,在自己之上,还有一个更具权威的存在,那是霸王的光辉在闪耀。——哪怕他今日的成就早已远超先人,可惜他们视若无睹。
不是背叛,胜似背叛。
虽然也有个别人例外,刘彤保持了耐人寻味的沉默,杨胜飞暗示了最大限度的忠诚,吴越戈独自躲在帐内,骂一声酒一碗,酩酊大醉不省人事。可是这些手握重兵的将军们,他们没有任何一个人,在自己最需要的时候,挺身而出为自己喊冤叫屈!
除了……李天磊。
只有他,一个伤残独臂的废人,他勇敢地站了出来,为自己喝问了一嗓子:“凭什么!?你们都是白痴吗?”
七年了,我做得不够好么?我打得胜仗不够多么?我丢逐寇军的脸了?——你们为什么一个个弃我而去,对我的退让视之如常?对我的委屈却视而不见?楚王万岁你们没喊过么?——你们都是……白痴啊!
当然,也有反对的声音!白岳、贺雄、程平安、常朝阳、吴承宣、田筠驰等一批刘枫亲自提拔的将领官员,全都上书持反对意见,态度十分坚决,情绪十分激动,甚至不乏以弃官下野相威胁的。
刘枫一边措辞严厉地批驳他们不要离间兄弟之情,另一边则目光温柔的把他们的名字一一记下来。
“不要难过,他们并没有背叛。——你只是忘了,这些人虽是楚国的将军,可他们首先是逐寇军的老兵。你掌握他们的功名利禄生死荣辱,那都是世俗事,他们的灵魂还在牵挂着往日的虚荣……从前的信仰突然降临,他们一时冲昏了头脑,但总有一天会幡然醒悟,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虽然迂腐了些,可也是千古风义呢!”
一只温柔的手,搭上颤抖的肩膀,“该高兴才是!他们的态度你看到了,我打心眼里觉得,你这么做是对的!只有这样,他们才会继续听从你的命令,为你奉献忠诚与力量。只有这样,楚国仍然是楚国!”
周雨婷温柔地靠上刘枫肩头,两片濡湿的唇瓣,吹气如兰,吻干了男人眼角的泪痕,女孩自己却流下泪来:“别难过了,为了家国大业——这一步,我们非退不可!”
女孩长跪身旁,伏在男人的耳畔,用少女情话的口吻说着金戈杀伐之事:“无论如何,吃一堑终要长一智,军队乃国之重器,任何派系孤家独大,始终都是祸乱之源。这个教训好痛,我们该牢牢记住才是。——刘枫,听好了,你是我的男人,我的王,在任何时候,在任何困难面前,你都不能倒下!——勇敢起来!振作起来!过去的错误,我们一切弥补,失去的东西,我们一起夺回来!”
……………………
靖乾三年六月十五,一个天下震惊的日子。大楚国靖乾皇帝刘柏,荣登九五,君临半壁,定都襄阳。
摄政王刘枫,率众文武百官伏拜于地,俯首称臣,三呼万岁。在全国臣民面前,刘枫将象征皇权的国玺,亲手交在了皇帝手里。——他选择性地遗漏了兵符,却也没人敢提醒他。
在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中,刘枫望着眼前身材不高,皮肤黝黑,细眼短鼻,神情猥琐偏又身穿龙袍的中年人,神情恭恭敬敬,语气却冷冷淡淡:“大哥,你是皇帝了,请好自为之。”
刘柏眉开眼笑,点头哈腰地说:“九弟放心,哥哥理会的,垂拱而治,垂拱而治!今后啊,一切都听你的!——哥哥我要做皇帝啦!……嘿嘿嘿……哈哈哈……”
刘枫雄姿勃发,英武似虎,刘柏低眉顺眼,猥琐如鼠,如此天悬地隔的两个人,这样尊卑颠倒的奇异一幕,落在满朝文武的眼中,或不甘、或惋惜、或了然……就连逐寇诸将们,他们狂热的双眸竟也有一瞬间的迷茫,心中有一个声音在喝问:我们这是在做甚么?难道……我们错了么?
可无论如何,这场闹剧终将尘埃落定。自从刘枫来到襄阳,他就再也没有离开过。迁都的诏书已经传回去,广信的一切都已在北上途中。
襄阳城自春秋战国时起,历经多国,屡为都城,城北一片故宫遗址已在修葺重建,那里将是大楚国的皇宫。毗邻处便是荆州府衙,如今早已迁空,改成了摄政王府。
无知小民尚会望北而拜,只有真正身居高位者才知道,这座小得多的摄政王府,才是整个楚国的权力核心。曾经的楚王,如今的摄政王,依然是楚国真正的统治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