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像往日一样,拖着疲惫的身躯,懒洋洋地从高处往地平线上慢慢地爬。映着由金变红愈来愈浓的夕阳,即墨的城头血红一片,无数人影在这漫天的红光中摇曳、旋转、扑跌、定格,仿佛地狱中翩翩起舞的妖魔鬼怪,用鲜活的生命勾勒出一副艳丽而残忍的画卷。
“铛铛铛……”
终于,退兵的钲钟,响了。仿佛是敲在了楚王的心脏上,他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闭起眼睛,仰起头颅,将两滴正欲滑落的眼泪狠狠噙在眼眶里。
整个世界仿佛停顿了一瞬间,下一刻,陷在城墙上的狄军士兵停止了攻击,彼此掩护着慢慢退下城墙……没有追击,铁卫营的将士们手柱长刀,彼此搀扶,目视着他们退去。城墙上寂静极了,没人说话,也没人欢呼——不,这不是胜利。真正的胜利,就看下一刻。
铠甲发出的铿锵声中,黑狼登上城楼,咔地一声跪在刘枫面前,声音颤抖而沙哑:“启禀殿下,铁卫营……幸不辱命!”
刘枫睁开眼,站起身,也许是坐得太久,他高大的身躯微微颤抖。
“殿下……”
红鸾伸手要扶,却被他粗鲁地一把推开,一步一顿来到女墙前。目光,缓缓扫过数以万计战死城头的铁卫,最终落于城下缓缓收拢的狄军方阵。
付出了血的代价,该是收获的时候了。
“天赐良机!——喀帅,咱俩要立大功了!”
沙克珊兴奋地在马背上握紧拳头,重重擂在胸膛上:“长生天保佑!保佑您最忠实的仆人建此不世功勋!”
“城楼上的那个家伙,真是楚王?”喀尔吉双手拢在额前,遮着霞光细看,尤不放心地问。
“真假已不重要!”沙克珊明显想得更深更透,他乐呵呵地回首道:“重要的是,即墨军民相信他是真的,假的也是真的!——打败他,贼军就是一盘散沙,消灭他,整个青州唾手可得!”
喀尔吉一下子心热起来,握紧腰间镶金嵌玉的华丽弯刀,扬声道:“既如此,何不连夜进攻!?”
“哎,汉人有句老话,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沙克珊优雅地轻捻着唇上的一撇髭须,“昏天黑地一通厮杀,城里的百姓如何看得清胜负?要赢,就要在朗朗乾坤、众目睽睽下,光明正大地击败他!将他的王旗砍下城头!好叫每一个附逆愚民都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号称不败的楚王,在我王师面前落个什么下场!”
见喀尔吉一时激动,又一时疑虑,沙克珊压低了声音,发出一阵阴笑:“喀帅不必多虑,今日已摸清他底细,精锐部队就这么多,明日用弱旅偏师慢慢耗他,何必牺牲主力?放心吧喀帅,明日此时,叫你踩他的王旗!”
喀尔吉眉开眼笑,“好好……”
“咚——!”
一声闷响打断了笑声。正在整队回师的狄军纷纷扭头。
“咚——!”
又一声响,听明白了。那是被条石封住的城门,正配合着巨响,由内而外剧烈地鼓胀着,仿佛有一头巨兽正要破笼而出。
撞击声越来越响,越来越急,狄军士兵的心跳也随之逐渐加快起来。无形中,一股凛冽肃杀之气溢散开来,无数人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液。
“轰——!”
石墙崩裂,尘飞土扬。隐约可见门洞里无数身影闪动,似乎在清理碎石。当尘埃落定时,城门已恢复通畅。
紧接着,在数十万狄军目瞪口呆中,大队铁甲骑兵涌出城外,铁蹄轰鸣,尘烟滚滚。出得城门也不冲锋,就在墙根下列阵,每千名骑兵自成一个小型矢锋阵,一个个矢锋阵有序排列,渐渐变成一个完整的矢锋大阵。
传令兵奔驰在各个小阵之间,高呼:“准备!”骑兵们挽缰控马,取出一张银灰色的哭脸面具,咔地一声,严丝合缝地扣在镔铁头盔上。刀劈斧刻般的两道泪痕,衬着一对凶狠冷削的眼珠子,闪烁出杀机透骨的冷芒。
带上面具的一刹那,骑兵们仿佛被一股神秘的力量瞬间附体,气势暴涨,锐意逼人,就像一把尘封已久的绝世神兵锵然出鞘。
这柄绝世神兵,不是王者剑,也不是霸者刀,而是一把通体淬毒见血封喉的匕首。与铁卫营的堂皇正大、威严如山不同,无颜军散发出的,是一种极端负面的无形气场,没有为某种高尚理由而甘愿牺牲的伟大情怀,也没有在强敌面前誓死不屈的壮怀激烈。正相反,那是一股压抑的、扭曲的、疯狂的、几近狰狞的勃勃杀意。
杀死你,或者被你杀死,这就是他们存在于世间的全部意义。——这才是真正的无颜铁骑!一群失去尊严,苟活于世,羞于见世人的无颜者!一群没有目标,舍弃未来,只愿在杀戮中求取灭亡的复仇者!
当传令兵第三次穿过阵线,骑兵们伸手将马头上的眼罩放落,反手摘下骑兵圆盾,按开马刀刀鞘上的锁扣,竖起两米长的全金属刺枪,不时有战马嘶鸣人立,雪亮的枪尖高低起落,直欲刺破苍穹。
当先两员大将,一男一女,身披厚重到夸张的带刺全身凯甲,胯下一红一黑,皆是万里挑一的西域龙驹,男的手持一对硕大的瓮金锤,女的提了一条丈许长的银色刺枪。两张哭脸面具,一张鬼一样白,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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