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旗升,战鼓响,周家船队放帆开桨,巨大的楼船箭一般冲出,像一排排魁硕的巨鲸在水面上破浪直行,雪浪白花溅得老高。
周武的战术很简单,没有弩机拍杆,没有善战水兵,甚至没有强弓硬弩,可以凭借的只有楼船庞大的体格。他要撞出一条生路来。
对面悬挂鱼叉战旗的艨艟上,清南湖贼酋章琪楠稳立船头,古铜色的脸孔带着狰狞的诡笑,袒露的胸膛上,一丛浓密的黑毛随风舞动。他将一杆乌黑的长柄鱼叉高高举起:“小的们!迎上去!十艘对一艘,飞爪跳帮!”
“嗷——!”水贼们哄声鼓噪,锣鼓喧天,百艘杂船迅速做出反应,分成了十艘一组的小股船队,直冲过来。另一边,南阳湖水贼也做出了相同的布置。两艘水贼旗舰则不约而同地冲向了玉麟舰。只是南阳湖水贼在速度上似乎落后了许多。章琪楠不屑地撇撇嘴,脸上已显出三分得色,似乎大狄万户侯已是他的囊中之物。
周家占了全水流,水贼占了顺风向,两边飞速接近。
周雨婷方才言辞豪迈,镇定从容,可她毕竟是个女子,即将接敌,心里砰砰直跳,两只小手紧握船舷雕栏,又湿又粘,全是冷汗。
她偶一瞥眼,只见明月双目圆睁,银牙碎咬,白生生的小手按住黑黝黝的钢弩,微隆的胸脯儿挺得山高,风舞秀发,衣带飞飘,像一头发怒的小豹子似地,既美丽,又威风。
周雨婷不免暗叹,从前真小看她了,这丫头,竟是个不推不走,推多快走多快的怪驴子,只要你推得够猛,她都能给你飞起来。但愿她……平平安安度过此劫。
周雨婷自己也没有发现,她已在不知不觉中相信了老道士的箴言谶语。
两边都不是专业水师,也都没有配备远程武器,就这般闷头对冲,直到二十息过后,两支船队迎面遭遇,才发出砰砰咔咔的一阵脆响。第一轮交手,周家船队占尽优势,楼船巨大的体格撞碎了不少闪避不及的小船,部分太小的船艇甚至被带起的巨浪直接掀翻。
可紧接着,随着水贼的小船插入楼船舰队的间隙,这些豺狗们露出了尖锐的牙齿。一根根丈八长的钩镰枪伸了出来,这是春秋战国时期就有的一种水战武器,名为“钩拒”,对敌方战船可以“进则拒之”,“退则钩之”,是接舷跳帮的专用装备。
“咬!快咬!”
水贼们呼喝着挥起钩拒,弯月似的雪亮钩刃狠狠劈挂在楼船的舷壁上,钩拒的尾端有铁链子与本船相连,三五支一挂,只听咕咚一声,小船顿时被大船倒拖着走,再也甩脱不开了。
“吐舌头!”
水贼们放开钩拒,再发一声吼,甩起飞爪绳索,呼呼飞旋着一道道抛上船舷,尖锐的爪刃紧紧扣在船舷上。飞爪绷直的绳索上预先扎出了一枚枚绳结,水贼们蚁附而上,口咬尖刀,手脚并用,向船舷上爬去。
清南湖的水贼不愧是行内精英,这一套专业动作熟稔非常,只一个照面便咬住了十艘楼船,包括正中央的玉麟舰。数百水贼沿着绳索攀爬而上,最快的一个已从船舷探出头来。
惯例的,他摘下咬在嘴里的尖刀,只待厉喝一声:“船上人听了,尔等要吃板刀面,还是吃馄饨?”
自古以来,但凡强梁剪径,多为以少劫众,靠的就是被劫一方不敢反抗,甚至死到临头了,犹在磕头求饶。这固然是因为民风软弱,可更重要的是人的习惯心理作祟。贼人一喝,他们就下意识地将自己至于弱者的位置,并对反抗强者产生了本能的恐惧,这种莫名的恐惧甚至超越了死亡的威胁。
这是一种普遍的心理现象。可是,这种现象在五岭三寨的十三万百姓中是不存在的。
名为勇气的种子,早已在他们心中生根发芽,开花结果。
因此,这位兴冲冲的水贼话没出口,只觉眼前一暗,三五把大刀片子已一起劈头剁来,只听噗的一声闷响,脑袋瓜子登时开了瓢,只扑出一泼热血便咕隆咚翻下船舷,做了第一碗板刀面。
船舷上,挽袖卷裤、拧眉瞠目的庄稼汉站做一堆,一把抹去脸上的血迹,兵器舞天,振臂怒吼:“乡亲们,鞑子都宰过了,这些挫鸟算个球?动手!”
“动手——!”
众多楼船群起响应,叱咤呼喝声中,百千把各式家伙一起招呼,当真是上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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