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时辰,六个小时,布防一座五百丈见方的渔村小镇,到底可以干到什么程度呢?这取决与两个条件:力量与压力。
此时此地,红巾军虽然只有三千忠武营和一千新兵、外加三百龙牙亲卫,可那是军事力量,大战之前是不能白白耗费体力的。
除此之外,数万未及登船的百姓不是吃干饭的,构筑工事这些活计他们完全可以参与进来,并且发挥难以想象的巨大作用。
因为压力,生死之间可以让人爆发出惊人的潜力。只要是健康的成年百姓,不管男女老少,全都捋起袖子,卷起裤管,往掌心里吐两口唾沫,伐木搬石,挖坑筑墙,因为缺乏足够的工具,无数人生生磨出了一双血手,可愣是没有一个人喊疼叫停。死亡,是最好的监工。
这种潜力不仅体现在力量上,同时也包括了智慧。有个名叫狗剩儿的少年,他巴巴地跑来找杨胜飞,说道:“小人原先是给大户人家养马的,有一回遛马的时候,那马不慎踩在了一个小坑里,马腿当场就折断了……”
话没说完,杨胜飞已经跳了起来,这是对付骑兵最简易,同时也最有效的陷阱啊!
他当即命令五千民夫,跑到距离渔村一箭之地的位置,原地挖坑。这坑十分特别,刚好够一只马蹄子大小,深度却不能少于一尺。五千民夫一起动手,忙碌了半天,在村外遍地掘坑,密密麻麻的,足足掏了十余万个。
又有个叫施金旺的中年人找来,自称是个挑粪桶的,去年邻居家着火,情急之下,他一捅屎尿泼将上去,那火一下就灭了,效果比浇水好上数倍。
杨胜飞又像捡了宝似的命人广收屎尿,此间聚了十多万众,人人被逼着拉屎撒尿,兵士们大盆小桶地接着,然后汇集在一起。臭气熏天中,杨胜飞命人将屎尿挨家挨户泼洒到村房民居的屋顶上。懂行的眼睛当时就亮了,这哪里是屎尿,分明是防火箭的金盾呐!
除此之外,一切可以利用的物资全都征集了起来。周家134艘楼船,所有舱室的门板全部拆掉,用小船运到岸边做了防箭板,每艘船上都有近200扇房门,加一块儿足有近27000块,生生勾勒出一条渔村直通码头的防箭走廊。
两百多辆随行的大车,被拉到村外二十丈的位置,拆掉四轮推翻在地,组成了一道半圆弧状的简易壁垒,将渔村和登船走廊全都圈了起来。而拆下的轮子也没闲着,横七竖八地插在地上当作拒马来用,倒也似模似样。
周雨婷站在船头,望着数万人为了生存奔波忙碌,怀里抱着熟睡的小婴儿。那是一个男婴,生得虎头虎脑,模样十分可爱。
虽然仍是云英未嫁之身,可她还是决定将孩子收养下来。换了从前的她,是绝不会这么做的,可不知为何,随着与刘枫接触越多,她对各种礼教规矩越来越不放在心上,甚至产生了蔑视的感觉,这是从前不可想象的。
之所以收养这个孩子,倒也不全是仁慈与母性发挥作用,要知道这趟船,实在是她一生跑过最大的买卖,如果这一战真能反败为胜,那这孩子就是上天给她一生的纪念。
她给孩子取了名字:周景旋。她这一代是“宇”字辈,男孩为“宇”,女孩为“雨”。下一辈则是“景”字,“景”字隐含了“愿”的意思,再加上一个凯旋的“旋”字,表达了她此刻祈求胜利的心情。
至此危急时刻,任何一丝心灵上的慰藉,都显得那样的宝贵。
或许,婴儿天生就能感觉到外界的善意,小男婴躺在周雨婷的怀里,吮着指头,睡得十分安稳。
周雨婷时而看着怀中安详的小脸,时而望向岸边纷攘的人群,目光最后落在人群中的一名白衣少女身上。
明月第四次拒绝了登船的邀请,哪怕是自己亲口邀请。周雨婷看得出来,她是铁了心要兑现自己的承诺,走在最后一位百姓的身后。
依照现在的情况,登船与否很可能决定了是生是死。周雨婷已经彻底相信,这个小姑娘绝不是沽名作秀,而是真心地和百姓在一起,赌上一条小命,用自己的存在默默安抚数万惶恐的心灵。
想到这里,周雨婷竟也感觉一股说不出的滋味在心中翻涌激荡,望向她的目光渐渐复杂起来。
此刻,明月正在民众的圈子里,像个邻家少女般微笑着与百姓们交谈,身边只有牙门将陆博超随侍左右,别的亲兵都被她赶去了前方。“我在这里很安全,那里更需要你们!”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眼睛是如此明亮,微笑是如此甜美,后半句话更让周雨婷为之侧目,“我要和大家在一起,大家也一定会保护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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