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非常享受这种宁静,这能让他暂时忘记手上沾染的鲜血,忘记亲人离逝的悲伤,忘记身上背负的仇恨。
如果可以选择,他宁愿不要这一身的武艺,只希望能在太平盛世里,做一个平凡的农民,那么父亲和青儿……或许就不会死了吧………
可是,手中铁枪的冰冷触感在不断提醒他、逼迫他面对现实:父亲和妹妹已经死了!而他不得不拿起铁枪,跟随主公的脚步,用自己的一身武艺,在尸山血海中杀出一个太平盛世来!
然后,他才能考虑要不要去做一个农民,当然,前提是他还活着。
他长叹一口气,摊开满是老茧的手掌,轻轻摩挲着银亮的枪杆,深情地感受着上面刻着的三个字:“杨忠铭”。
他喃喃自语:“骁骑营‘金刀银枪’,如今‘金刀’尚在,可我又能否继承得了‘银枪’之名呢?父亲大人……”
这时,一骑飞奔而来,恭声禀报:“大人!民壮的队伍安全通过预定地点。”
杨胜飞收回了越飘越远的思绪,轻轻点了点头,警戒任务已经完成,现在是时候赶往下一个任务路段了。
“传令!收拢队形!我们去下一个点。”
“遵命!”兵士应声而去。
山林密密,荆莽森森,为了保证上万的民众不会掉队走散,刘枫命令各队于沿途两侧一字排开,担任警戒,并随着队伍的移动交替前进。
短促尖锐的口哨声响起,只片刻功夫,六十名铁甲骑兵从两边奔驰而来,在杨胜飞面前勒马集结。
杨胜飞冷冷的眼神将面前的部下们扫了一遍,每一个被扫到的兵士,都不自觉的打了一个激灵。
虽然另一位队正章中奇眼神也很冷,但却是两种不同的冷,章中奇的冷是冷傲,是一种对敌人生命的蔑视,而杨胜飞的冷却是冷淡,看似平和,但却拒人于千里之外,仿佛没有任何的人或事,能够让他动容似的。
可是,这些骁骑营的老兵却都知道,这种冷漠,只是这位年轻将领的一张面具而已,从前的他热情奔放,乐观开朗,然而十三年前的那一战,却让这一切都深深藏到了面具的背后。
“出发!”
一声令下,一骑当先,众骑紧随,迤逦而去。
山林里不适合骑兵作战,那是因为密集的树干会割裂骑兵的阵型,同时高速奔驰的战马会因为来不及变向,或者角度太小无法变向,一头撞到树干上。
但若只是行军的话,那只要放慢马速,收拢队形,那影响便不会太大。毕竟这里不是连走路都困难的热带原始丛林。
仅花了一盏茶的功夫,杨胜飞一部已越过步行的大队人马,来到下一处警戒位置。
“吁~~~!”他一拽缰绳,座下战马悲嘶一声人立而起,两只前蹄一番踢腾,重重顿在地上。
“按预定阵型散开,两骑朝向相反,彼此间隔三十步,时刻保持警惕,有情况先示警再迎敌,去吧!”
杨胜飞保持着一贯的严谨作风,尽管自前日辰时入山以来,这条命令已经重复了不下二十次,但他还是一丝不苟的强调着每一处细节。
“诺!”众骑立即分散开来,有序地向两边驰去,渐渐拉成了一条长长的直线。
再换一次岗就能抵达青石滩了吧,按照预定的行军计划,今晚部队将在那里过夜。
为了不泄露盘蛇岗的准确位置,刘枫决定在山林里兜一个圈子,虽然要比往常多走上一天半的路程,但这也是无奈之举,毕竟上万之众人多眼杂,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什么人?站住!”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吼,打断了他的思绪,“有人窥探!单人单骑往东南方向逃窜!”
杨胜飞顺势望去,果见百步外斜刺里奔出一骑,虽然是往远处逃窜,但因为是斜跑,所以若是直线追去,正好可以截住他。
对方也是单枪匹马,自己又何惧之有?当下不再犹豫,口中大呼:“各骑坚守原位!射鸣镝向主公示警!”同时自己飞马而出,风驰电掣般向那人追去。
杨胜飞骑术精湛,一人一马如同一体,在巨木林立的山林里竟也能保持相对较高的马速。
而对面那人的骑术却明显弱了一筹,更何况上自刘枫,下自章中奇,队伍里的几名军官都已经鸟枪换炮,所乘坐骑皆是夺自胡骑百人将之手,便是在胡人中也绝对算是中等偏上的水平,远胜对方的南方矮脚马。
片刻之间,便已追得马前马后相差无几了。
从背后看去,那人身材矮小消瘦,一身破破烂烂但又干净利落的米色短打布衣,连头带脸包着青色方巾,只露出一对闪烁晶亮的眼珠子。
蒙面人听得背后马蹄声响,知道逃跑无望,眼中略显慌乱,可一回头却见仅有一骑追来,顿时目光一厉,眼中杀机大盛,当下也不再逃,伸手从马鞍上摘下枪来,勒马返身气势汹汹地向杨胜飞迎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