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姿势,放开环臂的双手落在膝盖上,一手弓起食指以缓慢的节奏敲击。
看似无所事事,耳朵却竖得高高的,时刻注意着角落传来的细碎声响。
从领着高桥秋子来见迹部景吾到现在,时间过去很久,光线不知不觉暗淡下来,连同室内的温度也散去余热变得微凉。
希望那两人的讨论快点结束,等下他还要带着高桥秋子去约个会什么的,拖延太久…那个笨蛋会没心思吧?
日吉若抿了抿嘴角,忍不住有些怨怼起来――――其实不能怪他看不清形势,实在是要等到高桥秋子那笨蛋开窍,比什么都困难。
他和她是情侣啊喂!平常牵牵小手,亲个嘴儿都要见机行事…有哪个‘男朋友’做到他这般憋屈?
更别说时不时冒出来乱七八糟的事件…
…………
在日吉若满心不耐烦的等待中,角落的讨论声终于化为沉默;察觉到那处悉悉索索的衣料摩擦声由远及近,日吉若豁然起身,转头朝那处看去。
迹部景吾和高桥秋子正一前一后往回走,较之先前的凝重,两人此时的神情轻松许多,从眉宇间的那份惬意看得出来,商议的结论双方都颇满意。
被她的好心情连带影响的日吉若微微眯起眼睛,对着缓步行来的高桥秋子伸出手,张口正想说话…下一秒,目光不经意间落到她身后,暗金双瞳蓦然睁大。
“快躲开!”日吉若声嘶力竭的喊道。
变故突如其来,快得日吉若反应不及,双瞳在刹那间目眦欲裂,眼底映出的那幕,即使在很多年以后,每当不小心忆起,心都疼得快要滴出血来。
她恰恰走到休息室中央位置,房间另一侧的落地玻璃窗外,惨淡的斜阳透过枝桠在地上投下大片阴影,明灭间,她脚下摇曳的光影化作一只狰狞怪兽。
诡异的景象只在弹指一挥间,那东西在高桥秋子身后凝聚成形――――那是无法分辨形态的东西,扬高的尖端如同利爪掠过空气疾扑而下。
她脸上的淡笑尚未散去,微微睁大眼睛,水漾的眸光在顷刻间凝固,蓦然变得空洞…胸口绽开大朵血花,惨烈而刺目。
象是身体被定住一般,日吉若整个人僵在原地,睁大的眼睛死死盯着从高桥秋子心脏位置穿胸透出的那抹铁灰。
那东西的指爪插在她胸口,一张半腐烂的脸紧接着从后面覆到她的脖颈处,与此同时,铅灰雾气蠕动着向上蜿蜒,悄无声息将高桥秋子浑身包裹起来。
日吉若看到它张开皮肉销烂的嘴,残缺的齿牙死死咬住咫尺间脖颈的大动脉,随之而来的是一阵湿润绵软的咕噜声…
薄薄的鲜红在那东西布满深紫瘀斑的肌理间迅速流动,高桥秋子的脸庞在短短一刹那血色褪尽,白得呈现微微浅灰。
“啊――――!”
日吉若听到自己发出绝望的痛嚎,一手撑着沙发背身体猛地弹起,从腋下软鞘中抽m出短戈,朝那东西狠狠劈下去,迅捷的行动一如发狂的兽。
…………
身体跃到半空,日吉若觉得周遭寂静异常,耳畔只余得短戈划破空气的低沉嗡鸣,还有逼近那东西时充溢鼻端的腐臭,以及它贪婪吸取她血液的声音。
短戈挟着他雷霆震怒撕破空气…堪堪触及对方的那一刻…那东西蓦然消失,缠绕在她身体的雾气一起化为阴影,蜿蜒滑走。
手中武器瞬间失去目标,电光火石间,日吉若迅速转换重心轨道,在隙间曲折闪躲,硬生生止住去势,落到高桥秋子身侧。
伸手揽住她失去支撑跌落的绵软身体,短戈横地里一挥,护在两人身前。
她沉沉的落在他臂弯内,日吉若还没来得及低头查看,眼角余光中那东西在不远的墙壁上重新凝聚,犹如一只巨型蜘蛛。
依稀是人类形态,四肢关节却呈现不可思议的扭曲,半仰着脸,口中发出咻咻声响,似是野兽的低吼,凸出眼眶的晶体流露出挑衅的眼神。
半晌,它慢条斯理伸出舌啜舔嘴角,模糊的吼叫声中潜藏着饕足。
日吉若一时大恨,手臂一扬,掌心紧攥的短戈猛地朝对方投掷过去。
淡金流光霎时间呼啸而去,耳畔那物迸出尖锐刺耳的噪音;它从墙上弹跳起来,轻飘飘的浮在空气中。
短戈险险擦过它贯进墙壁,尾柄晃动不止,日吉若反手摸出绑在小腿上的枪支,面准那东西大张的嘴,迅速扣下扳机。
[纭]一声,然后是一阵不间断的枪击。
硝烟过后,一张腐烂的嘴停顿在日吉若面前几公分处,稍微大力一点呼吸就能嗅到里面散发出来的异样腥臭。
那东西仿佛是凝固下来,几秒钟后复又爆发出更是尖厉的嘶鸣,躯体仿佛无法扼制的剧烈颤动着,被子弹击中的破洞,有腥秽气体喷薄而出。
日吉若握紧手中的武器,指节泛起青白,“吃过一次亏没想到你还记得,可惜…小看我了。”
“很痛吗?”似是平静的笑问对方,同时将手中枪口抬高几寸,缓缓塞进那东西的嘴里, “不止是短戈能够承载除魔符咒,打进你体内的子弹…也都是。”
沙哑的声线彷如情人间低语般温柔,眼神却带着刻骨怨毒,食指一点点往下用力,“烟消云散吧――”
…………
一记沉闷枪响过后,半腐烂的头颅四下飞溅。
日吉若丢开打空弹匣的手枪,低头去察看怀里的那人,定睛一看却――――在转瞬间,如坠冰窖,连心脏都要冻结。
她睁着眼睛,仿佛停留在彼时的异变中还未回过神来,浅灰的眸子…瞳孔却已经散开。
直到此时,日吉若的手才开始颤抖,眼睛死死盯着高桥秋子,脑子里轰地一下,喉咙咯咯几声,却是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
良久,几乎是无意识的将人放平在地上,反手褪下上衣,揉成一团用来堵住眼前这具身体胸口血肉模糊的那个洞。
经过方才的耽搁,她体内流出的血液已经有些粘稠,那件雪白的衬衣被略显深处的猩红染得星星点点…
日吉若只觉得太阳穴一跳一跳刺痛,胸口有东西剧烈翻腾…震怒、惊惧、哀恸、恨毒…所有情绪汇集在一起,象是引爆炸药…
脑海空茫一片,竟是什么也想不起来,全凭身体条件反射动作,唯一的知觉是指尖的冷腻…和…万分之一的侥幸心理。
――――没事的,你一定会没事。
…………
恍惚的视野内攸然现出一抹异色,日吉若手下动作不停,茫然的眼神微微转到一侧。
“日吉…”
“滚开!”
日吉若猛地推开来人,将高桥秋子已经冰凉的身体拥入怀中,低头看了看地上残余的那滩浓稠血渍,狠狠咬紧牙关起身,跌跌撞撞朝着出口跑去。
她一定还活着…就算心脏被搅得粉碎…也一定有办法…
有谁…现在有谁能让她活下来…无论要他付出何等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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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遥远的…藏在海平面几千米深处下的,某个不为人知的地点。
放置无数仪器的房间内,上一秒还静止的屏幕,象是受到什么刺激开始大幅度地跳动。
控制台前的男子猛地抬起头,眼中迸发出欣喜若狂的光芒,几秒钟后,他复又低头去察看面前的屏幕――――屏幕上蓝绿光线跃动起伏,节奏渐渐加速,由缓而疾。
一阵紊乱波动过后,光线停顿几秒钟,频率渐渐平稳下来。
男子疾步离开位置,飞快地跑到距离几米外占据一整面墙玻璃窗前,双手紧紧扣着光滑的玻璃极目望去,眼神贪婪而专注。
那后面仿佛一个巨大的水族箱,里面却不是五彩缤纷的鱼类,面积为几十坪的空间内充盈着略带浑浊的半透明液体,正中央漂浮着一具女体。
那女子浑身赤/裸,口鼻插满导管,甚至太阳穴、心脏处、四肢脉搏俱是贴满轻巧导片,精致无比的容貌在液体中若隐若现,紧闭的双眸,眉宇被幽暗的光映出几缕阴森。
观察了半晌,男子皱了皱眉,返身回到控制台,死死盯着屏幕看,有些不解的自言自语,“实验体脑电波出现波动…意识却没有醒来,行动失败了吗?”
想了想,抬手按下控制台一边的通讯,低声道,“过来见我。”说完之后,男子又低头去研究仪器,过了一会儿,有所察觉的停下动作回过头。
…………
男子身后十几米外,银白的墙壁悄无声息往两边滑开,一名十几岁的少年站在门外,神色恭谨的对他颔首。
见到来人,男子不以为然的收回视线,微微分散出去的思绪复又集中到手边的研究上,眼睛除却那些仪器再看不见其它。
对于男子的视而不见,少年似是习以为常,细长的睫毛垂着,一如往常的遮住眼底情绪,神色乖巧的站在原地等待吩咐。
又过了很久,男子似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浑然忘我,少年悄悄抬眼看了他半晌,方才经过他身边,走到玻璃墙前站定。
透过幽暗的液体看着其间静止的那具躯体,少年的眼底波澜不兴,仿佛程序精密的机器人。
玻璃墙的后面看似一处密闭房间,少年却知道那其实是一个巨大的培养器,充盈其间颜色诡谲的液体…是人工羊水。
张开手掌覆到玻璃上,隔着冰凉的石英质触感,闭上眼细细感受里面海似的温柔,少年在恍惚间依稀回到自我意识产生以前…
他出生在类似的环境里。
现在,里面的那个人也有同样的感觉吧?
暗无天日,潮湿而寂静。
除了自己的心跳,再无旁的…连同生命最开始应该感觉到的…来自母体的跃动都没有。
不是经由人类子/宫孕育的生命体,一开始就是异类,成型最初,伴随而至的只有孤独…成长道路,人格形成,都只是一连串实验数据。
从一开始在封闭环境里生长对自身认知的理所当然,到无意间经由电脑网络接触外面世界产生的好奇…最后,那份好奇转为渴望…
然而,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他的渴望渐渐变质,等到世界的法则明确告知,他的存在是一种罪…小心翼翼怀抱的渴慕最终酝酿成怨毒。
如果世界所制定的规则令他无处生存,那就毁灭它重新制定。
…………
良久,少年睁开眼睛,嘴角在旁人看不到的此刻微微勾起,原本无机质的眼瞳顷刻间波澜暗涌,望着不远处那具身体,眼神渐渐变得讥诮而疯狂。
――――你可是我处心积虑夺来的,最完美的成就。
我等着你醒来…高桥秋子。
身为异能者的你,重新睁开眼睛,变成彻头彻尾的异类…届时…
我为世界制定的,新的游戏规则,从你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