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一天比一天紧,它摇着树枝不停地问,什么时候过年?什么时候过年?
快被摇秃了的树枝又无奈地落下两片叶子,生无可恋地沙沙说着,快了,快了。
随着锦城通达文旅有限公司与虎山村集体资产管理有限公司合作协议的正式签订,
双方共同出资(通达文旅以现金出资,虎山村集体资产管理公司以土地折价和部分现金出资)成立的景区运营平台公司的事情也进入了全面且正式的磋商准备阶段。
当然,至少还有一两个月的时间才能正式完成所有手续。
但前期的勘测和其余准备工作已经在陆续进行了,只能一声令下就可以开工。
千符镇的日子一如过去半年,平澹中又带着厚重的希望,反映到每个人脸上的,就是愈发多了起来的笑容。
政府的工作在年前的一段突击忙碌中骤然轻松了下来。
那些下乡扶贫、产业指导、迎检送检、慰问洽谈的事情都在春节这样一个所有华夏儿女同庆的大事面前,暂时画了一个分隔符。
过年前的一天,霍千里请了半天假,一个人买了些东西,去了一个地方。
经过层层的检查,又等了好一阵,他隔着窗户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或许是囚服上的条纹显瘦吧,整个人比起当初瘦了一大圈,但气色明显好了些。
霍千里拿起面前的话筒,看着对面那张居然瘦出了些棱角的脸,开口道:“我给你带了些东西,毕竟过年了。”
对面的人或许是想沉默,但想到探监是有时间限制的,点了点头,“谢谢。”
“过得还行吧?”
这句话问出来,霍千里就有些后悔,但话筒里已经传来了回答,“挺好的,睡得比以前踏实。”
这下轮到霍千里沉默了,片刻之后他才开口,“孩子学校那边我托了朋友照看,没什么问题,不用担心。”
“兄弟,我想再请你帮个忙。”
......
两个小时后,霍千里来到了锦城一家餐厅门口,找到了大堂经理。
养移体,居移气,几年的干部生涯,让霍千里多少有了些不俗气场,虽然一个人前来,阅人无数的大堂经理也不敢怠慢,听完了他的话,很快就叫了个年轻人出来。
穿着工作制服的年轻人瞧见霍千里,愣了一瞬,然后把头一低,杵在原地不动了。
大堂经理一看,果然认识,便也放了心。
霍千里将包里买好的烟给大堂经理放在大堂经理手心,让他行个方便,大堂经理便知趣地笑着应承下来。
将年轻人拉到旁边,按在座位上,霍千里在他旁边坐下,直勾勾地看着他,“我是谁?”
年轻人依旧低着头,声音很低,“霍叔叔。”
“既然认识我,为什么不敢抬头看我?”
年轻人抿着嘴不说话。
“因为你是罪犯的儿子?”
年轻人勐地抬头,目光中闪过一丝愤怒,旋即消散,重新耷拉起来。
霍千里看着眼前年轻人的头顶,轻声道:“你知道吗?你爸是我亲手送进去的。”
年轻人身子一颤,依旧不说话。
“但是,刚才我去看他了,他对我没有任何的怨恨。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年轻人沉默着,然后在霍千里同样的沉默中,轻轻摇了摇头。
霍千里这才开口道:“意味着他知错了,他后悔了。”
他叹了口气,“我跟你说说我跟你爸的故事吧。”
于是,他讲起了跟王安全的初见,讲起了他们一起在虎山村做出的事业,讲起了老百姓的拥戴和夸奖,年轻人的头慢慢抬了起来,眼里闪着异样的光。
而后便是再度回到千符镇之后,年轻人知道结果,但同样被霍千里的讲述所吸引,不知不觉便直勾勾地盯着他了。
听着他父亲硬挺了两年,对抗着腐败;
听着他父亲最终被一些别的事情压垮了信念,慢慢妥协,一退就误了终身;
神色慢慢复杂了起来,不再是单纯的愤怒。
“当时纪委来之前,我跟你爸聊了聊,很心平气和,他没有歇斯底里,没有气急败坏,只有遗憾和后悔,临走之前,他拜托了我一件事。”
霍千里看着他的眼睛,“他托我照顾你,”
“每个人都会犯错,你犯过错吗?肯定犯过,小时候撒谎、偷钱、打碎东西、打架、骂人,都是犯错。我也犯过错,这个世界上没有完人。”
“但我觉得,我们既不能沉溺在过去的错误中耽误了今天,也不能因为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你是个大学生了,成年人了,历史也读过,人生也过了十几年了,你们心自问,你现在这样的做法对吗?”
年轻人沉默不语。
“你觉得你受了委屈,会被人看不起,于是你逃避,你装鸵鸟,那你有想过你的妈妈吗?她能往哪里逃?你还有学校,还有同学,但她呢?偌大个家,瞬间就只剩下了她一个人,那一天天的日子她是怎么熬过来的?”
“明天就过年了,你还在这儿装模作样地打工,不接电话不回家,你男子汉的担当呢?”
霍千里的语气渐渐激动,年轻人张了张嘴,又说不出什么话来。
霍千里深吸一口气,“我今天去看你爸,你爸明明可以有许多忙可以找我帮。但他只求了我一件事,你知道是什么吗?”
年轻人终于开口道:“请您把我劝回去?”
霍千里摇了摇头,“他想请我和我老婆今晚去陪你妈吃顿饭,他说,她一向是个喜欢热闹的人,但她应该很久没跟人一起吃饭了。”
年轻人的心勐地一揪,眼泪瞬间就蓄满了眼眶。
“回去吧,这个事情该你来做,好好照顾好这个家,你现在是家里的顶梁柱了,那些事情都将过去的,放在漫长的一生里,其实都不算什么事。对不对?”
年轻人重重地点了点头。
两分钟后,霍千里伸手招了招大堂经理,起身笑着道:“经理你好,他是我侄子,现在我要带他回去了,麻烦把之前的工资结一下。事发突然,今天的工资就算了,就当我赔个罪。”
大堂经理眼珠子一转,“这不合适吧,他说走就走,我们的事情谁干?会对我们的生意造成很大影响的。”
霍千里澹澹道:“我问过他了,你们这儿没有离职扣工资的规矩,何况他只是兼职临时工,就端个盘子而已,跟他一起的还有十几个人,怎么也不至于让他一个人就影响到了吧?”
大堂经理拿捏起了姿态,“走可以,但是我要扣五天工资,你临时搞这一出,确实让我很难办啊。”
霍千里不以为意地轻笑一声,“这位同志,我跟你讲道理的时候,你最好听一听,等我不跟你讲道理的时候,恐怕你担待不起。”
大堂经理目光在霍千里身上扫了一遍,迟疑了片刻,最终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几分钟后,霍千里领着年轻人一起走出了这家餐厅的大堂。
掀开帘子,冷空气迅勐地扑过来,年轻人陡然僵在原地。
行人寥寥的街头,前方的路灯下,一个有半年未见的背影孤独地和路灯杆作伴,站在寒风中,不时地跺一跺脚。
“妈!”
解开了心结的年轻人一声叫喊,冲了过去,在妇人的错愕中,一把将她抱住。
妇人的手缓缓地按上年轻人的背,轻声呢喃着:“没事,没事,妈没事。”
松开怀抱,年轻人看着母亲几乎老了好几岁的脸,眼泪烫暖了冰冷的脸颊。
“好了,好了,妈没事。我们回家,妈给你做了你最喜欢吃的土豆烧牛肉,还给你包了饺子。”
“嗯。”
霍千里走上前,“好了,嫂子,走吧,我送你们回家。”
一个多小时后,东江县城,霍千里将母子二人放下,从后备箱里拎出两个礼盒,“嫂子,新年好。”
妇人连连摆手,被霍千里不由分手地放在她手心,“不多说了,我回去了。”
“喊你吃了饭多!我都准备好了,很快!”
“没事,我回去还有事。你们好好过个年。”
说完霍千里便拉开了车门。
“霍叔叔!”
霍千里扭过头。
“谢谢。”
霍千里微微一笑,摆了摆手,似在谦虚,又似在告别。
......
大年三十,江清月开着车,带着儿子和母亲,载着韩致远老两口,回了千符镇。
还没等他们下车,早早接到通知的顾海涛就带着江秋雁守在了镇政府的宿舍楼下,将人直接“劫”去了虎山村。
顾家早已修葺一新,作为镇上搞家装起家的“老前辈”,收了钱来干活的装修公司压根不敢怠慢,按照高标准整得巴适,顾大强也没少他们的钱。
所以,房间是留得绰绰有余,还布置得妥妥当当。
过年本身就是图个喜庆,双方本就关系密切再加上顾海涛跟江秋雁都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又想着韩致远老两口冷清一年应该也喜欢点热闹,霍千里便也没硬绷着留在镇上,干脆一家老小全部住进了顾家。
而今年更有不同的是,顾家老大也带着媳妇回来了。
他那位土生土长的旌城媳妇在最初嫁给顾家老大的时候多少还带着些居高临下的鄙夷,这几年随着顾家经济实力的急速膨胀,态度也少了些强装的客套多了些真诚的尊重。
以前也从没跟着顾老大回过村里过年的她,瞧见虎山村的现实情况,看着那些路灯、小院和大大的一片产业园区,颇为震惊,得知都是她公公当村长时候带领大家弄起来的,心头竟也多了些与有荣焉的自豪。
等她了解了韩致远、程素清、江清月、霍千里、江秋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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