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但他们实在欺人太甚,五两银子的安家费已经不少,每个人还有两匹布,这样的招兵条件绝对不算差,而且每月还有一两半的饷银,足够养活一家老小。
不是招不来兵,而是这些军将不愿意招罢了。
明朝末年军中吃空饷已成惯例,不但主将要吃,各级将佐也是层层盘剥,军中缺员普遍超过一半,六成七成的也不罕见,而且会堂而皇之的公开承认,就连崇祯也无可奈何。
这些军将到恭义营任职,都把吃空饷,喝兵血当成了发财捷径,补齐兵员侵犯了他们的利益,所以才一齐闹事,抵制招兵。
“诸位,诸位,本将对天铭誓,绝无私吞军饷之意!”牛忠孝摊开双手,无奈地解释道:“营中还有六哨空置,是因为没有合适的哨官,本将在此承诺,如果谁能招募到足额的青壮,无论队官什长,哪怕是普通士卒,一律提升为哨官!”
正己才能责人,牛忠孝虽然没听说过这句话,却懂得其中的道理,要想让这群军痞老老实实地听命,首先得补齐那空置的六哨。
何腾蛟对恭义营寄予厚望,练兵之法脱胎于本朝名将戚继光的戚家军,全营采用四四编制,十二人为一什,四什为一队,四队为一哨,哨官统领二百余人,由正七品武官把总充任,算是正儿八经的军将了。
牛忠孝开出的这个赏格不算低,换来的却是一片牢骚怪话。
“当哨官好呀!可惜没那个福气。整整两百人到哪找去?”
“别扯了,老子费尽了力气才招了三十多人,谁能再招两百人?吹他娘的狗屁吧!”最先说话的那个高大哨官颇为骄横,污言秽语脱口而出,引来一片笑声。
牛忠孝气得发抖,一拍桌案怒喝道:“胡大海!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一再口出不逊,你眼里还有本将吗?”
“协台,息怒,怒大伤身啊——!”叫做胡大海的哨官仍是蛮不在乎,阴阳怪气的,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
“你——!”牛忠孝想起胡大海的背景,一时气结。
嗡嗡嗡,周围响起了一片嬉笑议论,场面有些失控,牛忠孝热血上涌,就想不管不顾先收拾胡大海,但犹豫了几次还是无奈地吐出一口长气。
“算了,今天就……”
突然,人群后响起一个响亮的声音。
“启禀牛协台!末将愿请命征兵,请协台号令!”
汪克凡分开人群,越众而出。
如此尴尬的时候有人出来解围,牛忠孝只觉得又惊又喜,甚至还有几分感动,这个汪克凡不愧是知书达理的忠义之士,紧要关头果然挺身而出。
“好!一哨兵,二百二十人能招够吗?”牛忠孝笑容满面,语气和蔼可亲。
“责无旁贷!”
“好!很好!我就委任你为第七哨哨官,负责征召二百二十名青壮,以十五日为限,超期兵员未足,军法行事!”忠义之士理应重用,牛协台不吝高官厚赏。
“谢协台……”汪克凡刚要躬身行礼,却被旁边一人打断。
“等等!你是谁,是我恭义营的人吗?”
跳出来的正是胡大海,魁梧的身躯腾腾上前两步,像挑衅的斗鸡一样抵住汪克凡,硕大的脑袋不断向前压了过来,呼吸之气几乎喷到对方的脸上,目光凶狠,似乎随时就要暴起发作。
汪克凡平静地看着胡大海,眼对眼,面对面,却一步也不退。两个人的脸庞几乎要挨到一起,周围的军将们一阵鼓噪,纷纷大声帮腔起哄,气氛骤然紧张起来。
“胡哨官不要闹了,汪兄弟就是恭义营的,前两天刚刚入营,现任……,现任我恭义营提调官!”牛忠孝及时开口解围。
明朝军中也有提调官,类似于负责后勤的副参谋长,堵胤锡推荐汪克凡的时候,就想为他谋一个提调官,只是牛忠孝一直没有松口,这会儿场面窘迫,却一口叫了出来。
胡大海一愣,退后两步上下打量着汪克凡。提调官可是个肥缺,多少人都眼巴巴地看着这个位置,随便做点手脚就比吃空饷强,没理由来当一个哨官呀?
这家伙哪冒出来的,脑袋坏掉了?
“你是武举出身?”胡大海盘问汪克凡的底细。
“不是。”汪克凡摇头。
“武学的武生?”
“也不是。”汪克凡还是摇头。
“巡抚衙门的武职?”肯定不是将门之后,也不是武举武生,那只能是何腾蛟的子侄亲信,和牛忠孝类似。
“还不是。”汪克凡继续摇头。
“那你是做什么的?”胡大海茫然不解,看汪克凡的打扮,倒像个读书的士子,难道要冒充儒将吗?
汪克凡和气地答道:“小弟从军前是山谷书院的一名院生,庚辰年院试中的秀才,由武昌兵备道推荐加入恭义营。”
胡大海又一次愣住了,脑子有点短路。
秀才当兵?山谷书院的院生当哨官?这完全八不沾,根本连不到一起呀!
正在此时,旁边有人叫了出来:“我想起来了,你是横石里汪家的人!为什么要来恭义营啊?”横石里汪家名门望族,在湖广的名气很大,座中虽然都是武官,也有人猜到汪克凡的来历。
汪克凡向着众将一拱手,微笑说道:“国家不靖,小弟愿提三尺青锋荡涤宵小,以后大家同营为将,还请各位仁兄关照!”
冷场,又一次冷场。
众将无不横眉冷对,好像在看一个傻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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